小鹿岛全靠旅游业支撑发展,所以每一条街道都非常干净清新,街上有很多个性化的涂鸦,营造出小资文创的氛围,有很多流浪艺人来这里生活小住,甚至谋生发展。
    她转过了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小巷道,在经过一个三层涂鸦楼边时,她又听到了熟悉的《summer》的小提琴轻快旋律,顿住了脚步。
    大概……是她太敏感了吧。
    薛梨加快步伐走了几步,想要逃避《summer》的旋律,然而最终逃不过,她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进了那栋三层涂鸦楼。
    这栋小楼看起来像是群租楼,长长的过道里,有很多流浪艺术家来回走动,有人拿吉他,还有人背着画板…
    薛梨加快步伐,寻着《summer》的旋律,来到了顶楼。
    推开了虚掩的小门,顶楼似乎有一场小型的音乐party。
    约莫五六个年轻人在谈笑聊天,有男孩有女孩,爆炸头的,花臂纹身的…
    顶楼胡乱摆着一组三人皮质沙发,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是一个看起来破破旧旧的茶几,茶几上摆满了啤酒瓶。
    几个年轻男女看着像一组乐队,一边喝酒,一边玩音乐,恣意颓靡。
    而薛梨的目光,落到了角落边的木桶上。
    陈西泽坐在空木桶上,一只脚踮着拖鞋,另一只脚上的拖鞋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露出冷白色的脚面。
    “……”
    薛梨也属实没想到,两年后的再遇,这男人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他的脚。
    他外貌落拓不羁,但拉小提琴的动作仍旧优雅,眼神空洞,没有焦距。大概也正因如此,他身上带了些摧折的破碎感,气质越发显得孤冷。
    左膀子满是纹身的男人往他嘴里塞了根烟,陈西泽低头抽了几口,在墙边杵灭了烟头,继续演奏着未完的那一支《summer》。
    这时候,有个留着跟薛梨同样侧脸切短发的女孩,嚼着口香糖,走到陈西泽面前,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然后冲周围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唇畔,准备吻上去。
    就在即将碰触的刹那间,陈西泽薄唇轻启——
    “滚。”
    “……”
    女孩摆烂地躺回了沙发上,叹了一声,“你他妈到底是真瞎还是装的啊。”
    “阿沁,别浪费表情了。”纹身男笑着说,“人家压根对你不来劲儿。”
    “别说她,陈西泽对就没对女人来过劲儿,”有个正在打架子鼓的胖子,笑着说,“甭管是岛上的,还是来旅游的,多少漂亮mm想钓他,你见他搭理过谁。”
    “老子乐意。”阿沁不服气地说,“等他能看见我了,我保证,他会一眼爱上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阿沁望向安静演奏的陈西泽:“陈西泽,你以后都准备留在岛上吗?有没有想过要去对岸啊。”
    “想过,不是现在。”
    “那你要在这儿呆多久?”
    陈西泽英俊的脸庞转向大海的方向,迎着海风,淡淡道:“再呆一年。”
    等她毕业。
    ……
    薛梨一个人躲在门缝边望了很久,看到他现在轻松恣意的生活,有了新朋友,也有了爱慕他的女孩,或许还不止一个。
    岛上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他过得很轻松,不复过往的压抑和痛苦。
    薛梨擦掉了眼角残留的泪痕,放下了心,没有打扰他,转身离开。
    却不想,嗡的一声,撞到了别人的吉他上。
    “诶?你找谁啊?”迎面走来的吉他小哥不解地问。
    “没谁,抱歉,吉他撞坏了吗?。”
    “小事。”
    薛梨点了点头,匆匆跑下了楼,铃铛在楼道间发出哗啦啦的一串响动,清脆悦耳。
    陈西泽的琴声戛然而止。
    吉他小哥走进来,漫不经心道:“刚刚有个女孩,擦着眼泪下去了呢,阿泽,你又拒绝人家了?”
    阿沁好奇地走到楼边,探身望下去,果然看到有一道纤瘦清丽的背影,“谁啊这是,没见过。”
    “游客吧,估摸着是上来看阿泽的。”
    陈西泽控制住轻微颤抖的手,摸出烟,咬在干燥的薄唇上。
    阿沁立刻递来了打火机,咔嚓,点燃。
    他却连抽烟都没了心情,跳下了木桶,来到楼边,黑眸空洞地望着大海对岸的方向。
    胖子凑近了阿沁:“你说他这一天天的,到底在看什么。”
    “我问谁去。”阿沁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不知道对岸有什么,这么勾他的魂。”
    ……
    次日清晨,学生会的同学们去小鹿山游览,拍完合照之后,三三两两地便分散游玩着。
    薛梨跟主席何思礼一起走在山林间,不远处便有一座清幽宁静的寺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庙外阶梯满是青苔,薛梨踩了上去,走入庙中,望着那一尊慈眉善目的佛祖塑像。
    何思礼双手合十,很虔诚地礼敬。
    他向来周道又礼貌,哪怕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来了寺庙,也会入乡随俗地给予尊重。
    “傍晚返程,我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你多看着他们些,路上注意安全。”薛梨对他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周一肯定要回来上课。”
    何思礼大概也能猜到,她肯定是有陈西泽的消息了。
    这个岛,很小很小。
    即便他不说,薛梨也总有机会打听到有关他的事。
    何思礼无法左右这一切,就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
    喜欢她,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在薛梨迈步出门的时候,何思礼终究不甘心,直言问道:“你要去找陈西泽吗?”
    薛梨微感诧异:“你也见到他了。”
    “嗯,昨晚在沙滩边,跟你告别后没多久,看到他一个人走在海边。”何思礼平静地说,“但我不想告诉你。”
    薛梨垂眸想了想,回应道:“这没关系,何思礼。”
    “即便我成了学生会主席,你也从来没叫过我主席,也是因为陈西泽吗?”
    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的心结,我喊不出别人主席。”
    “所以,你也原谅了他的离开吗?”
    “从来没怪过啊。”
    薛梨拨弄着手腕间的木珠手串,诚恳地说,“陈西泽很骄傲,那时候,他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担子,之所以答应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有自信能照顾好我,让我大学四年能过得快乐些,别再像从前那样闷闷不乐。”
    “但他食言了,男人不该食言。”
    “我能因为这个怪他吗?”薛梨想到两年前那场失亲之痛,眼底饱含苦涩,“何思礼,很多时候,生活真的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薛梨回头看着那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漫天神佛俯瞰人间,可他们从不施舍怜悯。”
    何思礼看着面前这个眉目温柔的女孩,深深感觉,这两年,她成长了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失明是什么感觉。”何思礼垂着眸子,将心比心地想象着,“如何抵挡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寞,我肯定做不到,两天就会疯。”
    “我也是。”薛梨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珠子,清甜地笑了,“他居然过得还不错,状态看着…比刚开始那两天好多了。”
    “主席一直是个信念坚定的人。”
    即便作为情敌的何思礼,也很难否认这一点。
    陈西泽是非常坚韧强悍的男人。
    “是啊,我喜欢他现在的状态,喜欢极了,我要去找他了。”薛梨眼底漫着小女孩特有的愉悦的喜色。
    何思礼见她这样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他感受到了她的幸福,微笑着对她道:“去找他吧,薛梨,他肯定在等你。”
    “嗯!谢谢你,何思礼。”
    ……
    傍晚下山,薛梨将同学们送上了大巴车,跟他们挥手道别,目送着大巴车渐行渐远地朝着海滨大道尽头驶去。
    她回房间换了一套清新的白裙子,花费四十分钟给自己化一个精致的妆容,最后吧砸吧砸地抹了蜜桃豆沙色的口红。
    镜子里的女孩巴掌脸精致小巧,带着她特有的清美气质,皮肤白净宛如皎月。
    她戴着眼镜的时候,就很温和平易,而摘下眼镜、戴美瞳,再配上风格妆,会给人一种冷清的厌世感。
    用沈南星的话来说,女孩的每一段人生经历,都会潜移默化地改变她的容貌和气质。薛梨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和举止,大概也跟陈西泽脱不了的干系。
    他真的改变了她很多很多。
    结束了化妆,薛梨拎着小包走出了酒店。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她还是要美美地去见他。
    按照昨天记住的路线和地址,薛梨找到了那栋三层楼的涂鸦出租楼,熟门熟路地上了顶楼。
    她想的是,如果他不在,她就在楼上等他。
    反正他也看不见,兴许她还能不动声色的围观他的生活。
    但今天,陈西泽不仅在,而且楼顶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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