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位于城市边缘,是新州的老城区,四周都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私人房。
    旁边就是一条护城河,平时很少会有年轻人到这边来。
    可谢佳菀下了车才发现靠近河岸有一片斜坡,苍茫树影下有许多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尤其以高中生居多,他们手里都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黑暗里时不时冒出一小簇闪烁好看的光。
    梁从深熟门熟路走到一家私人房前。
    大片不锈钢门半掩着,里面灯光昏暗。
    他敲了敲门,然后轻推开走进去,又回头示意谢佳菀跟上。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景象。
    空荡的客厅摆着两张四角大桌,上面整齐罗列着各种各样的炮仗和烟花。
    老板几人坐在旁边的一张麻将桌上,抽着烟,瞟了眼他们,说:“自己选,价格都标在上面了。”
    谢佳菀有些生怯,扯了扯梁从深的袖子:“要不算了吧,这……犯法吧?”
    梁从深已经扯了个塑料袋准备往里面放烟花,被她的动作制止,他扭头沉默地看她。
    老板似乎察觉到她的怀疑,吐了口烟,笑说:“这位美女,你要是怕呢,就别来,毕竟我也不敢保证等会儿会不会有巡逻的民警。”
    他的话明显是吓唬谢佳菀,还透露着不屑和嘲笑。
    这样一来,谢佳菀就更不想光顾他的生意了。
    “没事儿,有我在。”
    梁从深出声安抚她,顺势拉她的手走近一些,“看看,想玩哪种?”
    她兴致不是很高,可他的话偏偏有种魔力,让她安定下来。
    目光扫了遍摆在上面的烟花,很多都是她小时候喜欢的、常玩的。
    太久没接触这些东西,一时让她选,她还真挑不出来。
    见她迟迟没说话,梁从深捡起一盒“陀螺旋风”拿到她眼前,“这个怎么样,杀伤力不大,小时候咱们还经常把四五个绑到一起点燃。”
    他的声音很有故事感,谢佳菀脑海中拾起童年的回忆。
    之后,她又拿了两把“仙女棒”和“彩虹棒”,都是些没有一点杀伤力,拿在手里图个好看的玩意儿。
    “你们女生就会玩这些。”他有些不屑,想伸手给自己拿两盒火柴炮和摔炮。
    还有现在很流行的大筒烟花。
    拿在手里,然后躺在草地,往天上放。
    他目标很明确,就想放这个给她看。
    可通通被她拒绝了。
    “别整这些动静大的了,显你的头衔不够高是不是?”
    他笑出声,竟不知道她比他还担心他的职称和前途。
    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顺了她的意,把那些东西都放了回去。
    最后他们只买了小几样东西,装起来塑料袋明显有富足。老板透露出嫌弃和不屑,甚至连塑料袋都不想给他们。
    “二十五……”
    谢佳菀简直想骂娘,是她的童年太久远了还是怎么的,从前几毛钱一根的东西,现在平均下来竟然划到几块钱一根。
    梁从深面无表情,没有拿手机付钱,而是拿钱包,低头翻找,最后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桌面。
    “这……二十五你给我一百我怎么找啊,再说了这年头谁还用现金。”
    老板笑得有些勉强,硬生生把厌烦压下去。
    身后打麻将的人都看过来,梁从深面无表情,只拿好那袋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拉起谢佳菀的手。
    “不用找,大过年的,讨个吉利。”
    老板拿着那张百元大钞脸色跟吃了屎一样,难看又难堪。
    “何必呢,给他那样的人送钱。”
    从他掏出钱包的那刻起谢佳菀就知道他要干嘛。
    她以前说教过他几回,可人家公子哥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还就要争这个面子,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说过他了。
    反正说也说不听。
    他目视前方,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硬挺的脸部轮廓被夜色勾勒得分明。
    “我就看不惯他,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当自己是老大了。”
    他扭头,眼神犀利又凌厉的往那间房子看了眼,不屑开口:“再说了,我自己的钱,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给他点脸色看,真当老子没脾气。”
    他今天没穿西装,头发也没抹发胶,柔软短梢被河边的风吹得有些凌乱。
    满口脏话,不服的傲气。
    少年气勃发。
    谢佳菀忍不住抿嘴偷笑。
    “怎么还跟个小学生一样,要是让你的同僚、学生看到你这幅样子,你拿什么服众。”
    可她却默默回味享受着他这幅轻狂桀骜的模样。
    好像此刻他们只有十几岁。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变。
    他们只是两个纯粹的相爱了就可以牵手漫步在河堤的恋人。
    他扭头看她温婉的侧颜,手里的力道又加重些,说:“只有你能看到。”
    *
    说要放烟花,可他们却硬生生从岸边的起点走到终点。
    话不多,像只是散步一样,行走在夜色晚风中。
    远处偶尔传来人声喧闹和烟花爆破的声响。
    可他们习惯了当看客。
    也许是真的过了那个年纪,少了许多跟风的冲动。
    他突然问:“你饿不饿?”
    她摇摇头,见他有些迟疑,她深吸了口气,闻到有油炸的香气。
    “你饿了?”
    后知后觉他可能今晚没吃东西,她忍不住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到新州的?”
    “一个小时前。”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个小时前。
    那不就是驱车赶四个小时的高速,十点多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
    她低头没有说话,眼睛里有些热意。
    “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陪我过去买个炸油饼。”
    她摇摇头,固执地说:“要吃你自己去,我在减肥,闻不得那种味道。”
    他其实也没真的打算要挟她一起。
    “那我吃完再回来,你先自己玩一下。”
    柔声安抚她,像交代小孩一样的耐着性子。
    临走前,他把打火机给她,是个银黑色的方形。
    蹲在草坪上,谢佳菀有一下没一下地反复拨动,蓝紫色的火苗迸发出来,忽明忽暗地在她棕色的瞳孔里闪烁。
    点了几根“仙女棒”,拿在手里静静欣赏。
    火树银花,灿烂无比,真就像今天夜空中没有出现的星辰。
    胸口的一股沉闷忽然就散了。
    夹杂着水汽的凉风习习,吹得河边波光粼粼,岸边的霓虹闪烁在深沉的水面被拉长,变得柔和缤纷。
    岸上有孩童在嬉戏,点燃一个炮,尖叫着躲散开。
    虽说不让燃放爆竹,可每年过年,还是能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星火爆破声。
    是从城郊之外的村镇传来的。
    让城市不至于那么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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