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潼声对梁嘉悦从来都不是一见钟情。
    他在单亲家庭生活了太久,幼年被酗酒的父亲一遍遍殴打,辱骂,唾弃,早已忘记属于母亲的独特温情。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十五岁,四肢如同柳树一样抽开,眉宇间清秀得越发不像那个男人。
    于是在他十六岁生日的当晚,因为菜场上阿姨的一句“这孩子生得漂亮哦”,他背上了新的罪名。
    野种。
    那个畜生开始质疑他不是亲生。
    日子比以往更加难熬,而陈潼声吃不消那男人的殴打,在旧年的末尾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大年三十的夜里,他穿得单薄,就那样无牵无挂地站上了天台。
    没有人会纠结一个早已被人抛弃的孩子的死亡,除夕夜生命的陨落完全比不上白日里偷情的男女八卦。
    陈潼声没有什么理想,十六岁时他的目标就是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风很大,天台上的雪冻得很硬,鞋子踩上去磕磕巴巴地响。
    风声和裂开的硬冰,这是万家灯火的除夕夜他身旁唯二的声音。
    一只脚迈出去时,陈潼声几乎要被冻僵,自杀对他来说不是简单的决定,毕竟他心里还有母亲的模糊身影。
    他想他那常年不曾露面的母亲。
    但他仍然知道,这一次的念想必定还是如同从前的每一次,是始终落空的结局。
    于是陈潼声张开了手臂,准备利用身体的重心,像个真正的垃圾一般跌落下去。
    只几秒钟,他便能真正地散在风里。
    陈潼声在心里默念着,数到五,他就陷进黑暗里。
    一,二,三,……
    梁嘉悦便是在此刻出现的。
    “你大概不知道下面有棵几十年的老松树。”
    她叼着棒棒糖倚在他身后的墙上,声音被寒风绕来绕去,含糊不清。
    “我的意思是,这个高度摔下去,你大概会撞在树干上,很难在一瞬间顺利死去。”
    陈潼声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她那一双美丽,但对此无动于衷的眼睛。
    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梁嘉悦的天赋,无论直面什么,她都不慌张也不怜悯,少了许多常人拥有的同理心。
    “当然,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继续。”
    她挑了挑漂亮的眉,无所谓的伸出手,将糖纸沿着完美的抛物线扔了出去。
    那时候梁嘉悦也才只有十五岁,是没有长开的年纪,但眉眼隐隐约约里已经有美人儿的趋势。
    扔完糖纸她便慢条斯理地摆了摆手,离开时十分礼貌地替陈潼声掩上了天台的门。
    她大概不认识陈潼声,因为实在没有兴趣看年级第一名的面皮。
    但陈潼声知道她。
    梁嘉悦,有钱人家的娇娇小姐,性格无赖,皮囊动人,惯常对各色俊俏伸手采撷。
    听别人说起时陈潼声不以为然,此刻却被她突然地,莫名其妙地吸引。
    彼时他并不将其归结到“喜欢”这个词语上来,毕竟让他暂停自毁念头的,是梁嘉悦脸上的掌痕。
    原来这样富贵的,美丽的,体面的人,也会有这样的难堪时刻。
    陈潼声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在生活以外的,同他是两个世界的,梁嘉悦身上。
    他头一次卑劣地想要从旁人身上找到相同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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