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宇澜他们家……为什么会把你们赶出来?这样……你不会恨他们吗?」徐珮笙不能理解,一个让他母亲去世的罪魁祸首,他居然能把对方当作好朋友。
    周靖远流露着淡淡温柔,在急诊室暗黄的光线下,特别让人安心。
    徐珮笙见他迟迟不回答,以为是自己说了些什么冒犯他。
    她正想开口道歉,他幽幽一叹,「我从来没有把母亲的死,怪罪在谁身上。这样要一直对着别人报仇,太辛苦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打在徐珮笙心上,她觉得想哭,又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侵袭着她。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把母亲的死怪罪在父亲身上,她一直想着要报仇。
    可是又永远躲着父亲,明明身为仇敌,就应该让对方活在愧疚和痛苦中,但她总是想起他曾经带着她在海堤放风箏、在公园盪鞦韆。
    仇恨到底是什么?找一个人报仇,就能解决失去亲人的痛吗?
    「我反而很感谢顾宇澜,因为他,让我找到自己的兴趣,让我为了脱离家庭的困境,更努力向上。」
    周靖远看到徐珮笙陷在思考里的伤痛表情,他感觉到身边女孩,也同样经歷过一段伤痕。
    「周靖远先生,麻烦到这里作基本检查。」护士小姐的声音在急诊室等候区响起,周靖远起身离开,留下徐珮笙一人。
    她又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一生。
    从出生到渐渐成长,到面对挫折,失去心爱的人,最后走上属于自己的未来。
    或许真的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某个时间点里,做了与眾不同的决定。
    在周靖远接受一系列检查和包扎后,徐珮笙来到急诊领药窗口领药。
    黑夜里的这个地方,让徐珮笙想起过往的一段记忆,那时候也是陪周靖远来医院,他差点在路上被车撞死。
    她在替他拿药的时候,听到两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现在他肯定也自责不已,兄弟你耍这狠招也是够厉害的,让那个人不敢再这么嚣张,知道什么是树大招风。」
    「我恨不得那个人以后消失在场上,这样就没人和我们争了。」那咬牙切齿的声音令人害怕,里头充满着仇恨。
    「很快就会消失,你明天一定看不见他。但,如果我们的人太慈悲,会不会以后在也不敢再上场?」
    「放心,他们知道什么是重要的。我比较担心的是要没残废呢?如果那个人生命力太强韧怎么办?」
    「放心吧,我都替你打探好,没救的。」
    徐珮笙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两人的对话,怎么也像是在指顾宇澜受伤的事?那个时间点,也就是他受伤的隔天,会不会太刚好?
    周靖远自责?话语里的「我们的人」是指周靖远的队员?那么,谋事者不只李总一人?
    徐珮笙飞快回到周靖远病床旁,一言不发地掀开绿色帘子。
    周靖远赤裸着上身坐在床缘,伸去拿衣服的手顿了顿。
    她的手指抽动一下,眼睛迅速闭上,在狭窄的室内尷尬地一咳。
    周靖远若无其事地穿好衣服,把一切杂乱物品稍稍整理,走到徐珮笙面前,「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红通通的脸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来,瞇着双眼偷偷看他一眼,确定那里没有露出来的皮肤,才将眼皮撑开。
    「抱……抱歉,我刚刚太心急……」徐珮笙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所以然,第一次看到男子线条优美的肌肉,身体完美的曲线,她觉得自己很冒失。
    周靖远看着女人慌乱的样子,止不住面上的笑容,「急什么?」
    徐珮笙半晌稳着情绪,「你真的不疼吗?我刚刚看到你全身都瘀青了……」
    周靖远脸上的笑容依旧,他抽走她手里的药袋,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徐珮笙第一次转移话题失败,这才想到方才会那么匆忙,主因是她又发现一个线索,她当时十分聪明,还按下录音机。
    自从遇上父亲外遇事情后,她养成一个习惯,只要碰到任何可疑之处,都会拍下照片、录音。
    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我刚刚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偷偷听到的对话,我有录音,你听听看,是不是你们队里的人?」徐珮笙找出录音档案,关小声后靠在他耳边。
    周靖远很专注地听着,面色逐渐凝重,室内冷冷的气氛让温度下降,徐珮笙握紧手机的手有些颤抖。
    「这是你什么时候偷听到的?顾宇澜受伤之后?」
    周靖远暴起的青筋淹没在袖口,他眼神透着恶狠狠的杀气,瞥眼看见角落的录音档日期,他彻底失控了。
    数万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回盪,他最信任的的总教练,平常很照顾他的总经理,竟然都是伤害他朋友的人。
    可能,他们不知道顾宇澜是他的好朋友,但就算知道了,他们不会这么做吗?
    原来,在他们的眼里,什么都比不过场上的胜利,拿到奖盃时的优越感。
    周靖远对于这次总冠军赛的胜利,感到无比羞耻。不过就是一群人的陷害、操控,而顾宇澜是那个最终的受害者。
    「你说,我这么努力找证据,想证明不是我伤害他的,可是绕过几圈后,发现自己还是罪魁祸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徐珮笙在他脸上看到比第一次见面还更多的绝望,他能从顾宇澜的受伤里走到现在,就是要找出兇手。
    「为什么会是你?他们是他们,你还是顾宇澜的好朋友不是吗?你自己都说过,一个伤痕不是以仇恨解决的,那你为什么又觉得顾宇澜会恨你?」
    徐珮笙急了,她更想要的是一步步找到尽头,而不是站在半路放弃。
    周靖远闭着眼睛,他伸手遮住它,声音微微哽咽着,「我就是……没有这个脸,再去见他了……」
    徐珮笙知道他哭了,可是她无能为力,因为她不是当事人。
    她只是整件事的局外人,从中不小心插入,在暴风圈边缘,时而被拋向外头,再努力地把站在中心的顾宇澜拉出来。
    风未停,海上依旧起着滔天巨浪,没有人知道,尽头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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