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时虽然金益渊只拿走为数不多的两分财产,但是家里的钱本身就不多,即使全给她,她没有工作也只是坐吃山空。
    加上那一年她身体不好,花了不少钱,所以最后几乎养不起两个孩子,需要把金唯送到林州去生活。
    金唯去林州后她把才几岁的儿子留给父母照顾,自己就出国工作了,为了养活一家子人。
    出国第三年,她重新结了婚,现任老公是她起初在这边工作的那个公司的合作方,见她的第一面就说他们是熟人,曾经中学时一起读过书。
    但是年代久远,秦歆在过去十几年日复一日没什么社交没有工作的日子里,已经磨平了曾经年少的所有回忆,对他完全没什么印象。
    只是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对方没有结过婚,初次见面时四十来岁的男人还挺显年轻的。
    拿着这层“老同学”的关系,对方挺关照一个人出国工作的她,后来又把她挖到自己公司去。
    跳槽后的生活大为变样,那个男人关照她的程度与日俱增,她出国似乎从工作变成了享福,最后人直接摊牌追求起了她。
    秦歆起初觉得开玩笑,就算是老同学,她一个离了婚且有两个孩子的女人,和他一个大老板且单身未婚的男人,有什么能搭在一起的。
    以前和金益渊结婚,是因为她性子比较内向,说白了就是不擅交际,是人群中平庸的一小点绿叶。
    毕业后被同事介绍了一个长相清俊、性子也很温和的男人,第一眼觉得很合眼缘,对方也看着还算喜欢她,会主动约她吃饭,所以渐渐的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和婚前几乎差不多,平淡如水,看对方都没什么不好的,怎么说呢,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金益渊为人什么都很好,对她没有不好,但也没有特别的那种浪漫,她渐渐地大概猜测他只是找个结婚对象罢了,但是以她的性子也追求不到什么爱情,觉得他就是挺好的选择了,所以就一直打算那么平平静静下去,没什么。
    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提出离婚。
    原因是他觉得,这么多年,他们的婚姻一直寡淡如水,不如算了,别再浪费下去。
    秦歆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有这个想法,过去十几年都过来了,但是他只是说,忽然感觉到的。
    她也无话可说,因为这个想法好像很万能,找不出一丝瑕疵,这些年他们的婚姻是真的模范到了十足,从未吵过架,也从未有别人家的夫妻那样甜蜜过,或彼此说过什么亲密的话。
    他要离,就离吧。
    直到两年后,金唯给她打电话,说她不在林州那个家里住了,说那个女人是小三。
    她才知道,原来当年他是有人了才忽然想要离婚的。
    她打电话质问金益渊,出轨和小三在一起还接女儿去做什么?
    他对出轨的事没有话可讲,只是说,知道她困难照顾不了两个孩子,他只是想尽一点责任抚养孩子。
    秦歆当年怼他说,你但凡有一点为人父的责任你都做不出那种事,且还恬不知耻地接她过去,让自己的女儿和小三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亲切地喊对方阿姨,把对方当成另一个温柔的妈妈。
    他不止掩饰自己的错误,还不顾别人的尊严让别人陷入更加无法接受的环境中。
    这是最令秦歆不耻的事。
    所以金唯有朝一日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不可思议,不能接受… 她恨父亲的出轨,恨父亲这个令她恶心至极的做法,恨小三的无耻。
    他和那个女人一件又一件的事,让金唯这辈子都不可原谅。
    这场质问秦歆只是心疼女儿,她没有去质问金益渊为什么出轨,且出轨了不说。她的性子,完全懒得在几年后去和他多说一句这种没用的话了。
    只是她对他和那个女人也是一样有很深的怨念,因为如果不是他们,她不需要放弃两个还小的孩子出国工作。
    就算那场相敬如宾的婚姻没有什么热情,至少她觉得还过得去,两个孩子也不用一下子见不到父亲也见不到母亲,尤其是金唯那会儿忽然离开了林州那个家,一个人搬到学校去住,林州离览市足足一千公里,她人生地不熟的,性子又乖巧胆小。
    所以每天晚上,她都要打一个跨国电话给女儿确认她的安全,安抚她的孤单和焦虑。
    但是怨念归怨念,她也不想去和金益渊吵,那么多年没吵过,已经分开两年了她更是一点想要和他说的兴致都没有,她只想一辈子都离他们远远的,过好自己的日子,让她的小唯不用在小小年纪那么辛苦。
    她就是这样淡然的性子,空有一张长得不错的脸,还算不错的工作能力,可是她那位合作方,后来的老板,曾经的老同学,他很喜欢她。
    董树清说:“首先,关于世俗的问题,我觉得一个在乎婚姻的人,是不会像我这个年纪还孑然一身的,所以我这样的人,不在乎喜欢的人结过几次婚,我只觉得,恰恰是她没结好那些婚,才会到我眼前来,我的缘分才来,而她也非常需要我。而关于你的人,当一个人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来了,就一定包括了那个人的全部,性子,脾气,容貌,工作能力,和所有给我的感觉……我一定是都喜欢的,有人爱张扬的热烈,有人爱婉约的清风。”
    董树清觉得在异国他乡淡然又努力的秦歆,是一股婉约的清风,特别迷人。
    他对她年少的记忆很清晰,说她和以前一样,如风如月的性子几十年没变。
    秦歆是被他重复多次提起,拉起了已经死亡多年的热情,去回忆年少时光。
    也因为他那段话,这些热情,让她有种见到另一番天地的感觉,好像过去的十几年婚姻是一直在深山浓雾里,忽然出现的董树清是一个爬山的人,把和人走散落单的她拉到山顶去看太阳。
    后来他们就结了婚了。
    这场婚姻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她依然在工作,工作能力越来越好,享受工作也享受丈夫给予的生活中的浪漫与热情,而不是像以前,虽然每天清闲在家,但是日复一日,阳光总晒在窗户边三寸的地方,从不进一厘,丈夫的脸永远是那样不咸不淡,微笑的弧度都万年不变,好像那些商场里的销售人员,是标准化的公式。
    只是她当年生活开始好起来的时候,金唯已经为了养活自己开始工作了,娱乐圈并不好混,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从一开始的独自离家,独自住校,独自高考,再独自去北市上大学,再一边工作一边读书。
    她那一段时间孤单又辛苦到了极点,所以她恨那个所谓的父亲,也恨梅晚沁,至今不能释怀。
    所以现在秦歆即使知道她还走不出来那段感情,也不知道怎么去和她说,要不,不恨了,往后的日子才重要。
    秦歆知道,即使说服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对那对男女释怀也无妨,但金唯释怀不了。
    …
    金唯也觉得自己既释怀不了,也走不出来,这十来年的辛苦是磨灭不了的,这一年多的美好也忘不了。
    她无法当做无事发生地又过回从前的日子。
    第二天早上,继父和妈妈带她去医院检查。
    检查效果不理想,医生的说辞比国内的医生还要直白一点,说这个腰是落下不可逆的伤害了,一辈子都无法治愈了,只能在疼的时候吃吃药,缓解疼痛。
    两个大人都心疼非常,离开医院就带她去吃好吃的。
    金唯却习惯了,只是想到现在日常吃的药是司泊徽给她送的,以前喝中药是他每次给她定时熬的,她就觉得这日子难过了起来。
    以后没人叮嘱她时刻吃药,没人总是记得给她煮药了。
    晚上在家里觉得闷得慌,金唯跟继父和妈妈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秦歆说:“我陪你吧?妈妈陪你,你想散散步吗?”
    金唯:“我自己走走就好。”
    怕她担心,金唯看了眼继父,“爸爸,我自己出去。”
    董树清愣了愣,随即笑容满面,马上和妻子说:“没事,让小唯自己走走,这附近治安很好,自己散散步比跟我们好。”说着又满身温柔地去跟金唯说,“要是走远了,发消息给叔,哦不是,发消息给爸爸,我去接你,嗯?不要自己打车。”
    “好。”
    金唯转身出去了。
    沿着家附近的小路走了几分钟,她乘地铁去了一家酒馆。
    新加坡华人非常非常多,她出门戴了口罩,又在酒馆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没有人经过的地方,要了酒,喝起来。
    司泊徽从合作方那儿打听到他们一家人住在市中心。飞机下午到的时候,刚好遇见他们一家三口从外面回来了,她瘦了非常多。
    他以为金唯回家了这一天应该不会出来了,没想过今天晚上他随意到附近走走,想看看她卧室的灯,结果却碰见她出门。
    孤身一人,踩着单薄的脚步一个人看似漫无目的的走。
    直到她进了地铁,司泊徽就知道肯定有事,就跟上去了。
    大约坐了四个站,她就迷迷糊糊随着人流下车了。
    司泊徽跟在十来米后走,她即使戴着黑色口罩黑色鸭舌帽,一身浅灰色的低调装扮,但在人流中还是如发光体一样,气质出众,根本不怕跟丢。
    只是跟着跟着,发现她进了一家人流涌动的酒馆。
    司泊徽眯了眯眼,不敢跟远了,连忙紧随其后。
    她倒是还乖,找了个特别隐蔽的角落,先是把手撑在桌上托腮望着窗外,双眸无神地坐着,待酒上来了,就直接一口灌下了一杯热烈的伏特加。
    这个酒不是一般人能喝的,烈得烧喉,男人喝都得慢慢来,她却一整杯像白开水一样灌了下去。
    司泊徽在听到她低头猛烈地咳起来时,眉头紧锁,差点迅速过去。
    金唯埋下了脸,把脸埋在手臂里,一声声咳得肩头颤动。
    司泊徽被路人阻挡了下脚步后,想要立马过去的冲动就被克制住了,现在过去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会把两个人的处境弄得不自然。
    她这么喝,照他了解,应该很快就醉了。
    司泊徽只能在远处等着她醉。
    金唯咳了大概得有三分钟,才缓过那阵气息。
    虽然胸口痛得不行,可是心感觉更疼,还没被麻痹掉那种感觉,她又倒了一杯酒,然后依然一饮而尽。
    远处的司泊徽看着她猛烈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拳头捏紧。
    这次她咳嗽的时间没有第一次那么长,大概一分钟就不咳了,但是人却一直靠着手臂没有抬头。
    司泊徽估摸她已经咳得没力气,发晕了。
    果然大概又过了两分钟,她抬起头,眼神已经有些朦胧,手撑着脑袋晃了晃,想要去倒酒却似乎找不到酒瓶在哪里。
    然后她也没再找了,就那么盯着桌上某一点灯光发呆。
    酒馆里的五光十色与动人的乐曲似乎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忽然,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桌上,仔细一看,是她哭了,泪水似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司泊徽眼底的琥珀色顷刻间变为黑,浓烈得犹如点墨,深不见底。
    她仰头靠在椅背上,铺满红霞的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水,胸口此起彼伏,显然伏特加的烈性让她受不了,难受了。
    这段时间司泊徽自己在北市也是这样度过的,白日度日如年,晚上醉醺醺时才上床,他知道她只会更加痛苦地过,所以这时候就再也控制不住地迈开腿过去了。
    到她面前时她还没发现,只晕乎乎地眨着湿漉漉的眼睛,一脸茫然地发呆,已经醉得彻彻底底的。
    司泊徽绕到她身边,一把将她还要去找酒瓶的手按住:“小唯。”
    她还没反应。
    司泊徽坐下,把她揽入怀里:“小唯,乖,不喝了。”
    女孩子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没动。
    然后睁开眼睛看着他。
    一向清澈灵动的双眸此刻蓄着眼泪,孤单至极,像丛林里落单的小狐狸,在冰天雪地里迷了路。
    她看着他,呆呆看着,似认出来又好像完全没认出来。
    司泊徽和她对视了几秒,就扛不住她这个眼神,仿若有刀在一下下的划过心口。
    他捧着她的小脸,温柔地凑近亲了亲她的双眸,随后把她的脑袋按入怀里,双手穿过她后腰,把那抹瘦了很多的身子裹入怀。
    “小唯乖,没事啊,不喝了,喝了头晕,我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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