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泊徽不想跟她说他心里有多难受,就像他其实从来没想过要问她重新在一起的事,刚刚是看她哭,一时冲动。
    这会儿,他控制了没说话。
    但是金唯又喊他:“司泊徽…不要来了。”
    “不来,我不知道怎么过,小唯。”司泊徽静静抱着她,“来不来都是一个人过,这辈子就这样了,不会有其他好景来临。”
    金唯眼底又冒出层层热浪。
    “不来在北市是一个人熬着,来这至少我过得好一些,回去的时候想着还有几天就能来看你,我也好过一些。”他蹭了蹭她的侧脸,气息微乱,似乎有些累,“如果不来,一辈子都不来,这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小唯。”
    “你别这样。”
    “我下次来不会打扰你了,好不好?我一定不打扰你了,你当我没来就好了。”
    他这话,对金唯来说更痛苦。
    她无法想象他继续一周来一次,十天半个月来一次,这辈子就这样跟着她的脚步走,但是却不一定能见到她。
    就连今天,今天是除夕,他也飞到新加坡来看她。
    如果没有被她看到,那他就是除夕夜一个人在这里过,一个人在酒店抽烟抽到天亮,她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你不要来,不要来,”她含着哭腔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冷硬,坚定,“你再来一次,我就搬走,搬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司泊徽眉头深皱,抱着她的手臂发僵。
    金唯感受到了腰上发紧的力量,感觉到他的崩溃。
    她继续说:“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半年了,我们分手半年了,你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去喜欢别人,去和别人在一起,以后可以和别人结婚,不要惦记我了,我们没可能。”
    司泊徽低下头,脸深深地埋入她肩窝里,手臂收紧,好像无法接受她对他说这样的话,也无法接受自己过成她话里的模样。
    司泊徽无法接受。
    对他来说,不是过去一年多成了一场梦,是过去十年的梦都成了烟,也无法想象以后他不在她身边,他的小唯怎么过。
    这些话她对他说,但是他知道她自己百分百无法做到,无法过好自己的日子。
    半年过去,这依然是个无解的局。
    而即使无解,他到死也不会真的去求她在一起,那个爱了她很多很多年的人,无法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他不会。
    最终,司泊徽跟她说:“明天陪我吃饭好不好?”
    金唯起初要拒绝,但是想到明天是初一,正月初一,所以她迟疑地问了句:“吃完你就回去吗?以后就不来吗?”
    司泊徽等了三秒,点点头:“嗯。”
    “好。”
    十分钟后,金唯下车,目送他离开,他要看她进屋,她不让,坚决站在原地。
    他无奈,只能将车一寸寸后退,在她面前掉头,开回了酒店。
    金唯在街上站着,站到了那辆车消失在除夕夜的长街上,好半晌她还是没动。
    秦译进屋一会儿发现还没姐姐身影,就出去找。
    见她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望着长街,他茫然地走近:“姐,你站这做什么?”
    金唯徐徐回神,轻轻摇头。
    秦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也没什么啊,除了络绎不绝的路人。
    金唯往回走,一步三回头,确定他不在了,最终才进了院子。
    …
    第二天中午她在家里吃了饭,只是吃得不多,她这半年里的饭量特别小,所以吃一点点家里人也没觉得异样。
    饭后金唯出门去,父母也只是以为她去散步而已。
    金唯走到路口,上了一辆车。
    司泊徽坐在右边驾驶座,左手捏着一根抽得差不多的烟往烟灰缸摁。
    金唯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那个烟灰缸,里面基本被烟蒂塞满了,可想而知他昨晚到今天早上,在车里抽了多久的烟。
    司泊徽带她走远一些,在一家中餐厅吃。
    点的菜不少是他们在国内常吃的。
    金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她埋头吃饭,吃了不少,很奇怪,她中午明明吃了,但是这会儿却觉得菜都挺有胃口,还吃了不少,是这么久以来胃口最好的一次。
    司泊徽倒是吃得少,很多时候他是端着一杯茶水在喝,偶尔给她夹菜,偶尔问她身体怎么样。
    说了很多,就是没有再说到关于他们,关于他们之间的未来,或者关于她独自的未来,他自己的未来,都没有提到,好像这三个方向都是没有未来的。
    饭后司泊徽把她送回到家附近,从后座拿了个纸盒子给她:“生日礼物。”
    金唯愣了愣,看着手中灰白色的纸袋子里装着一个小盒子,简简单单的一个小盒子,但是司泊徽送东西,越小,越价值不菲。
    抱着袋子下了车,她从车窗外看进去:“你回去了吗?”
    “嗯。”
    司泊徽朝她浅笑。
    金唯眼神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珠子里,他的眼神平时在外是不含一丝温情在里面的,可是在她面前就不一样,哪怕是这个时候,都是浓浓的柔软。
    金唯忽然觉得,当初第一面在华满之庭见到的司泊徽,脊骨挺得笔直,让她的老板面色大改不敢得罪丝毫的司泊徽,在她面前,从温柔,到卑微,他没在她面前挺直过脊梁,永远为她弯腰,为她俯首。
    本来想再对他说一句,后面不要再来了,可是这一刻她说不出口了,觉得说出来,好像是拿刀在一次次剜他的心。
    最终,她点点头,说了句“一路平安”,就转身往家走。
    在院门口回头。
    司泊徽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看出那道眼神里,一半在看他走没走,希望他快点走,一半是隐隐的眷恋。
    “抱歉,我要食言了。”
    司泊徽薄唇捻动,对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无声说了一句。
    他启动车子往机场去。
    金唯回到房间,打开那个盒子。
    小盒子里,躺着一颗钻戒。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颗由十颗细钻烘托在中心的心形钻石,愣了好久。
    求婚戒指吗?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场合司泊徽会准备这样的心形钻戒,且…那十颗细钻让她好像心里被什么抽了一下,细微的疼伴随着那十年,那漫长的一段岁月在她心口蔓延开。
    她这半年里,还缺席了他的求婚,是吗?她忘了他想要在纽约给她求婚……就在他们分手的那会儿。
    他们是真的打算结婚了的…
    初一的夜刚过,天就下起了雨,细雨无声铺满窗玻璃,模糊了整个世界。
    这场雨一下下了很久,不大也不短。
    起初金唯也以为他真的会听话,会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因为把生日礼物提前给她了,她今年正月初八、二月十二日过生日当天,他就没来了。
    但是再过一周,他好像又来了。
    她没有在白天看到他的人,而是在一个半夜,她日常失眠,起来到阳台吹风。
    新加坡过年温度也很高,二三十度的气温让她觉得在屋里有些闷,然后她偶然发现之前停车的那个地方,半夜有车在那儿。
    不是之前他开的那辆黑的,这辆是白色的。
    那车里隐约有一点点的猩红火光在动,明显车厢里有人,且在抽烟。
    她看了几秒,那车子就好像发现了她卧室的灯而启动离开了。
    金唯直觉他来了。
    第二次是在十天后。
    那次同样是她睡不着,半夜起来上阳台坐坐,而后那车就停在那儿。自从上次开灯后他走了,她现在学聪明了,半夜醒来也没开灯,怕他走了她无法辨别到底是不是他。
    今晚隔得不算远,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儿路灯下停着一辆车,且有个男人坐在车头,低着头抽烟。
    指尖的猩红散开一缕缕的白烟,在夜色中挥之不去。
    忽然他抬头朝这看来,金唯心口突了一下,好像被他看到自己站在这儿了,她下意识低头后退两步。
    但是想想,他应该看不到的,这边没开灯,夜色浓稠黑暗,他怎么可能看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她没睡起来上阳台呢。
    但是想到这,金唯忽然更加崩溃,她原地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啪往下掉。
    他现在不白天来了,可他曾经说喜欢看她卧室的灯,看到她灯亮着他就很安心,去年他也总是在白天,在她睡前来,就为了看她的灯,现在为了不被她知道,他改成了半夜来。
    可是半夜来他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是知道,她在这里,在二楼那个房间里睡着。
    这样他就能安心吗?就满足吗?
    司泊徽的底线为她一退再退,退到悬崖边了,好像要无法回头了。
    金唯挣扎着要不要进屋去开灯,挣扎了好久还是没去开,她不想给他希望。
    但是她不知道她这次没给他希望,下次没给他希望,但是他依然一周来一次,最长不过十天,他就一定会在某个半夜出现在街对面的路灯下,或坐在车里抽烟,或下了车一个人站在无人的长街上,望着天,指尖猩红彻夜不灭。
    一待待到天亮,天亮了他就像夜里的雾,消失不见了。
    四月份最后一天,那个晚上金唯也是半夜起床,在窗边坐着,偷看楼下的人。
    在隔壁卧室的妈妈因为继父手机半夜来了一个国外的电话,而醒来。
    董树清接电话的功夫,她起来像往常一样去看看女儿睡得好不好。
    走到她卧室门口,屋子里是没灯的样子,但是她似乎听到房间里有动静,有细微的轻咳声。
    秦歆敲了敲门:“小唯?”
    她轻轻推开门,按了灯。
    金唯惊慌地回头看妈妈,“把灯关了。”
    秦歆看她坐在窗前抱着自己,眼神疲惫又无措地看着自己,要她关灯。
    秦歆茫然地走过去:“怎么了?你怎么半夜起来还不开灯呢?”
    金唯望着天花板澄亮的灯须臾,再转动脑袋去看楼下,看不到那车,但是似乎,夜色中传来了一点点引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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