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瑰吃橘子的模样十分乖巧,嚼了几下,咽下去,又拿湿巾擦了擦唇边的果汁。
    “他这个人很复杂,我真的太不了解他了。”
    蔚蓝的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漆黑的眼睫上,浮动着一片清冽的幽光。
    茸茸的睫毛尖轻轻颤了颤,给那片光留下梳痕。
    过了阵,她才低声开口。
    “如果我能再有心机一点,像你,或者像我大哥那样,是不是就能跟他势均力敌?”
    “别责备自己。”
    黎珂不假思索地抬手,轻轻打了下温雪瑰的手背:“一点也不像你。”
    她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的所见所闻,那个对峙场面极为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以及被温雪瑰带走时,男人唇际若有若无的笑意。
    “依我看,郁墨淮对你是真的挺上心的。”
    “嗯,我知道。”
    温雪瑰笑起来:“既然非我不可,我等着他证明给我看。”
    -
    回家后的休息日,一家人围在桌边喝茶聊天。
    姜宁对茶有些研究,细细品了品温雪瑰带来的敬亭绿雪,笑道:“香气很独到,能尝到水乡的雾气和烟雨。”
    温辰玦颔首:“茶汤也很清亮。”
    只有温岩皱着眉:“我的再泡淡一些,太浓了喝着涩口。”
    姜宁掩唇:“玫玫一点苦都吃不得,就是从你这儿遗传的。”
    温雪瑰正将桂花糕切成小块,用叉子叉起来,递到奶奶手里。
    温奶奶不接,探头往盒里看,想拿个大快。
    温雪瑰转身,见考过营养师证的陈妈轻轻摇摇头。
    她不得不硬下心来阻止奶奶。
    “这个糯米不太好消化,糖分也高,您得少吃些,不然身体吃不消的。”
    “就一点,不碍事。”奶奶颤巍巍坐直身体,还在努力争取,“闻着可真香。”
    “您现在多贪这一口,之后可能又得多吃好几天的药了。”
    “万一张大夫还给您开中药,就上次苦得嘴麻的那个方子,您说这值得吗?”
    温雪瑰十分耐心地分析着利弊。
    “……也是。唉,人老喽,真是不中用。”
    温奶奶有点委屈地接过小叉子,一点一点地抿着桂花糕。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温辰玦朝妹妹投去安抚的目光,接过话头道:“要是没有您,哪有咱们现在这一大家子。”
    奶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人家,被儿孙们几句话便哄得眉开眼笑,还撺掇大家拍照发群里,好好馋一馋时璟。
    等这个话题结束,温辰玦清了清嗓子,看向妹妹。
    他音色极温润,似和风细雨。
    “玫玫,不久就是你的生日了,今年想怎么过?”
    “随便过过。”
    温雪瑰说完,又道:“虽然我每年都这么说,但你每年都搞得很夸张。”
    “哪里夸张?”温辰玦似乎真是有些不解,“不就是定个会所,布置一下,再请几个好厨子负责餐点,叫你的朋友一起聚一聚。”
    “……信你就有鬼了。”温雪瑰有点无力,“去年那个排场,比明星走红毯都吓人。”
    温岩却爽朗地笑了两声,抚着下巴上的短须道:“你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办得气派点怎么了?听我的,今年也搞得热热闹闹的,把你大学的朋友也叫来,飞机跟食宿家里包。”
    -
    既然父亲发了话,温雪瑰不得不开始准备宾客名单。
    云城的还好,左不过就那些朋友,一些是真心的,一些是场面上的。
    至于意大利那边的,她想来想去,觉得首先要请田梨。
    于是打开微信,发送:[小梨,你两周后的周末有空吗?]
    发完,她将手机放回桌上。
    云城少雨,灿烂的阳光自窗外泼洒进来,将满园花朵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
    她无心画画,走到窗前的躺椅处,优哉游哉地躺了下去,边赏花边哼歌。
    夏花纷繁,比春天那股含苞欲放的劲儿放肆了不少,大片爆花从盆里漫出来,像覆水难收的彩色墨汁。
    温雪瑰心情愈发地好,又琢磨着要再给园丁叮嘱一声,她这些花都娇气得很,最近日头毒,可千万别给晒坏了。
    正想这事儿,视野上方忽然出现一副熟悉的面孔。
    眼眸深邃,肤色冷白,俊美无俦的五官有种极为清冷的色调,与满园花色截然不同。
    温雪瑰怔了怔。
    摇椅仍在轻轻晃动,轴承处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躺在原地,跟郁墨淮四目相对。
    “挺会享受。”
    男人语调含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眼中的对方都是倒着的。
    她注视着这张形状完美的淡色薄唇,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也想在办公室放张躺椅了。”
    “?”
    他不是有名的工作狂吗?为什么最近忽然变得这么没有事业心?
    温雪瑰甚至开始杞人忧天:万一他这个状态持续下去,郁氏的股价跌了,有人找她麻烦可怎么办。
    她定了定神,这才回道:“有什么可放的?”
    她看着自己灿烂盛大的花园,略带自矜地补充:“你窗外又没我这么好看的花。”
    郁墨淮闻言,轻轻挑了下眉。
    “是没有。”
    又顿了顿,才忍着笑道:“你就是最好看的花。”
    重音落在了这个“最”字上。
    温雪瑰:?
    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可以有两种理解方式。
    但他这个理解方式!也太矫情了吧!
    肯定是故意的!
    她有点尴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也无心欣赏窗外的风景了,默默坐起身。
    本想找机会反击,可这个男人逻辑缜密,同样是聊家常,却一点破绽都不漏。
    最后,温雪瑰不得已憋出一句:“你都不工作的吗?”
    “工作?谁敢催我工作。”
    郁墨淮慢条斯理地抬起眸:“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什么事?”
    见状,温雪瑰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警惕地看着他。
    总不能就是来抓她话茬,再回以一些奇奇怪怪的土味情话吧。
    可郁墨淮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一边卷起衬衫袖口,一边朝门外走去。
    浸染花色的日光垂落在门沿上,花枝的影子在风里摇曳。
    这一切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愈发清矜,似芝兰玉树,隽永如月。
    郁墨淮俯下身,抬起角落处那只装满矿物颜料的箱子,放在工作台上。
    发力时,肌肉线条的轮廓极为流畅,淡青色静脉在冷白皮肤下暗涌。
    温雪瑰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心动。
    那箱子重得要命,当时她跟吴岚用了两辆拼起来的小推车,才勉强将箱子运到角落。
    没想到郁墨淮一只手就能抬起来。
    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疑问,少顷,才听他淡声开口。
    “听吴岚说,你的调色油需要补充,上次到的矿物颜料也还没研磨。”
    他抬眸,隔着几步距离望过来,唇角轻扯,清隽眉眼间晕开些柔和的光晕。
    语调略微拖长,含着温存的暖意。
    “我来给温老师当助手。”
    作者有话说:
    郁老师很会说嘛=w=
    第39章 夏风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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