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手机坐在监视器前面,眼神不知道看着哪儿出神,手机忽然震了下,她赶紧拿起来看,原来只是一条微博的推送消息。沈常乐神色有些疲倦,手指按了右侧的按钮,屏幕熄灭下去,电光火石间,她又瞟了一眼那条推送,脸色在顷刻间惨白。
    【@地震快讯:二月二十日晚六点五十七分锦城巴原区发生7.0级大地震。】
    沈常乐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举着黑屏的手机,都没勇气点亮再看一眼。
    她一边做深呼吸一边点开手机,迅速点进微信里冷秘书的对话框,打开爸爸昨天的行程汇报表。
    早上9:00-12:00锦城分公司开会;1:30-3:00.....
    6:25坐车前往巴原区调研工地现场......
    沈常乐听见自己脑袋里发出一声哐当的巨响,只觉得身体要从中间炸开了。
    “沈导,沈导?您怎么了?”片场助理小黄忐忑地看着沈常乐。
    沈常乐两眼空空地看着她:“啊?”
    “您的手机掉在地上了。”小黄迅速替沈常乐捡起手机,递给她。
    沈常乐一把抢过手机,倏然从椅子上腾起来,踩着发软的两条腿三步并两步地朝房车踉跄而去。
    她满脑子都乱了,身体里一阵阵的发麻,手颤抖地打开通讯录,把父亲团队里每一个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无一例外全是未接通。
    她转而去拨通父亲留给她的董事长齐特助的电话,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抢在她说话之前出声,声音能听出来比她冷静很多。
    “二小姐,我刚要跟您汇报,锦城那边地震了。”
    “我知道,我知道。”
    沈常乐呼吸着车内闷重的空气,一点点理清乱如棉絮的大脑,她死死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你这边立刻组织搜救团队去巴原,记住,封死所有的消息,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父亲此刻在巴原。”
    “可董事长去锦城的消息集团里都知道.....”
    “不用管!若是有人问,就说父亲昨天下午坐私人飞机直接从锦城改道去了美国陪我妈。听到没有。搜救队这边不论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务必让他们找到人。”
    “知道了,二小姐。”
    沈常乐压着情绪又给赵千初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去跟赵老爷子求个恩典,但凡上头发话,锦城当局一定能给搜救队开特殊通道,也能多派人手帮忙一起找人。
    电话拨得太多,手机发烫起来,沈常乐握着手机,恍惚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母亲和弟弟在美国,奶奶应日本某大学的邀请,去了那边讲课。
    偌大的上京,只有她一个人。
    她有种孤军奋战的无力感,但也只能孤军奋战。这事只能她一个人抗下来。越少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和担心,若是父亲在巴原失联的消息传了出去,只能引起整个集团的恐慌,更何况二房在后虎视眈眈,若是集团的股价猛跌,谁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路听野的视频电话就是在这时插了进来,沈常乐此刻双眼通红,声音也发酸,想也没想就挂了视频。
    小流氓:【乖乖,你怎么了?】
    小流氓:【是不是我今天没陪你待在剧组,你生气了?】
    小流氓:【我给你买了礼物赔罪】
    小流氓:【图片】
    沈常乐看着屏幕上连滚进来的消息,一时间再也绷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眼泪一颗颗砸在手机屏幕上。
    【我最近有事,要出差几天,你不用管我。】
    -
    沈氏集团总部,豪华明亮的会议室里,集团董事局高层全部出席,肃穆的气氛里有暗潮在涌动。
    沈常乐身着正红色套装,犹如一面迎风招展的猎猎旌旗。
    优雅的翻领小外套,鱼尾包臀裙,胸口别着一枚精致的翡翠蜻蜓胸针,明艳鲜亮的大美人坐在一票深色西装的男人堆里,颇有些众星拱月的派头。
    “二叔把我们召集起来,就为了说这事儿?”沈常乐漫不经心地窝在宽大的皮椅里,手指玩着手腕上叠戴的两只翡翠手镯,水头极好的帝王绿,还是一对,就这样在主人皓腕上招摇过市,两只手镯相撞发出悦耳的环佩声。
    沈时攀看着侄女儿玩世不恭的模样,心里不由地打起小鼓。
    不对劲啊。
    自己爹在震区失联三天了,这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着急?
    “这事儿?这可是大事!大哥现在生死不明,这么天大的事侄女儿你难道还想瞒着?”沈时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侄女儿,不是你二叔要教育你,你看你穿红戴绿的,太不像话。”
    沈时澜看了一眼自己表情丰富的二哥,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穿红戴绿怎么就成了不像话?”沈常乐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怎么?我还得穿一身黑戴朵白花给您带孝吗?”
    沈时攀:“你!”
    沈绎见状,拉了拉自己的父亲,让他别这么激动,坐下好好说。
    沈常乐收了笑容,一张娇矜的脸分外冷艳,冷漠地视线在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走了一圈,这才收回,不紧不慢开口:“我倒是想问问,二叔从哪里的来的消息,我爸现在在巴原?”
    沈时攀:“什么意思?”
    “我父亲早飞美国了。母亲在美国脚崴了,父亲他心疼着呢,立刻改道去了美国,刚好就在地震的前一天。”沈常乐笑盈盈地看着沈时攀,把他先是惊讶后是疑惑再后是失望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二叔是不信,还是不想信?”沈常乐拨弄了一下手上的镯子,“难不成,您希望我爸出点事?”
    “侄女儿,你这是什么话。”沈时攀看着董事会里一圈墙头草,明显沉不住气。
    “二哥,你自己不关心大哥,就别在这说三道四,乐乐说的没错,我可以作证,大哥现在是在美国陪大嫂。”一直没说话的沈时澜开口。
    沈时攀立刻瞪过去,“你不去搞你的学术,来这瞎掺合什么。”
    “二小姐,若是沈总真的在美国,那就皆大欢喜,若是在巴原,那我们也得有个应对之策啊。全集团上下可都离不开董事长啊,要不这样,您给沈总打个电话,让他给我们个定心丸。”
    “是啊是啊,二小姐,您不能骗我们啊,我们也都是关心董事长而已。”
    董事们七嘴八舌,一时间会议室里吵个不停,沈常乐心里烦躁,扬高声音:“都吵什么。一个个儿的,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了,就这么沉不住气?”
    一群人没见过沈常乐发火,一时间凛住了。
    沈时攀目光阴沉下来。
    一个二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婚都没结,也没个夫家撑腰,凭什么在董事会上耀武扬威?
    “我说了我父亲在美国。有谁不信,我就派私人飞机送他去。若是没人肯去,那就别在这胡诌。”沈常乐抬手把文件摔在桌子上。
    “侄女儿,你这是要指鹿为马?”沈时攀扯了扯唇。
    沈常乐笑了,“二叔若是担得起明天沈氏集团股价暴跌,那就大可到处宣扬,我父亲在巴原生死不明。”
    “指鹿为马我担得起,您呢?担得起吗?”
    沈常乐凛冽的眼神刺过去,一时间让沈时攀遍体生寒。
    意思很直白了。
    她沈大小姐就是明火执仗的指鹿为马,你又敢怎么样?
    会场里鸦雀无声,董事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事情才刚发生,谁也不知道沈常乐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攀啊,你也是,和个孩子叫什么劲。”坐在沈时攀边上的中年男人站起来打圆场,拍了拍沈时攀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
    中年男人长着一副和气生财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众人,缓缓说出他心里的主意:“欸,咱们要不这样,都缓两天。二小姐呢回去给董事长通个信儿,咱们后天再开一场董事局会议,若是董事长没有出席.......”
    沈常乐看着他。
    “那我提议,不如重新进行董事局选举,先推举出临时的当家人,大家的意见呢?”
    重新进行董事局选举。
    沈常乐放在桌下的手攥成了拳。
    “二小姐,毕竟您也有您的一堆事儿,集团这边您腾不出手来管,倒不如选个服众的,反正怎么选也都是沈家自己人,您说呢?”
    ........
    从会议室出来,沈常乐把自己关在了董事长办公室,一直到深夜也没有出来。
    和妈妈通完电话,沈常乐没有丝毫轻松,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压得她连喘不过气。
    裴珊势必是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回国,一旦裴珊回国,沈时如却不见踪影,那谎言就不攻自破。裴珊再难过再担心,急得整晚睡不着觉,也不能回来。什么也不能做。这是她作为沈夫人的责任。
    沈常乐也有她的责任。
    沈常乐深深吸了一口气,去父亲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皮椅里,对着窗外灿若星河的城市夜景,沉默地喝酒。
    开了静音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兀自亮了,又兀自熄灭,屏幕上显示有十二通来自路听野的未接来电。
    沈常乐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用看就知道。
    她和路听野已经三天没见面了,这三天里她只回了他两条消息--
    【在忙】
    【不用管我】
    冷冰冰的几个字,也挡不住对方好似燃不尽的热烈,对她,路听野永远是热烈的,即使她再冰冷,再烦躁,再无理取闹,他都无限包容她,放纵她。
    沈常乐一口气喝掉杯里的烈酒,灼热的液体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烧成灰,眼角湿了一片,她喃喃说着自言自语的话,“爸爸......我能撑到你回家吗?”
    沈常乐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痛苦地把脸埋进膝盖,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央,超甲写字楼的顶层,她有种山陬海澨般的空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常乐醉意朦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是滚烫的,理智却如此如此的清晰和冷静。
    她保证不了搜救队能在后天董事会开始之前找到父亲的下落,但她可以做点别的。
    她目前不确定董事会里有多少人被二房拉拢了,若是重新发起选举,单单靠她这边总共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能保证高枕无忧。
    可她不能私下去找那些股东,一旦动了,就代表她手上根本没有底牌,一旦谈到价码就会被那群老狐狸任意宰割。
    没人会平白无故的站在她这边,除非狠狠割她一刀,逼她让利。
    她需要一个强大的,名正言顺的倚仗,让那群老狐狸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乖乖站到她这边的倚仗。
    沈常乐捏着眉心,吐了口酒气,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口盖包,从内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没有犹豫拨了过去。
    “喂,是傅公子吗?”沈常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波澜不起。
    对方笑了声,这笑声落在沈常乐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沈小姐这么晚打电话,有急事?”
    沈常乐不去细想其他,开口:“想和您合作,不知道您肯不肯。”
    傅砚泽:“什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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