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疯子
    温瓷不是没想过反抗。
    她每次折腾出一点小水花, 就会被更大的石头压下。周而复始,从来没赢过。她像被绳索困住的小象,习惯性臣服, 早就忘了怎么去抗衡。
    反正都不会有结果的。
    她盯着膝盖上那些斑驳的伤口,然后指向其中一处:“这个很容易好。只要不去想它, 就会好得更快。”
    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
    薄言眸光晦暗, 最终只是动了动唇:“回去帮你擦药。”
    “嗯。”温瓷乖乖点头。
    回到香樟豪邸,温瓷依然脚不沾地。
    薄言有健身的习惯,看起来不健硕, 身上该有的肌肉倒是一块不少。抱起她来不算费力, 从花园到起居室气都没怎么喘。
    等她小腿回落,触碰到软乎乎的地毯,竟觉得意犹未尽。
    环抱着他后颈的手并不松开,温瓷用鼻尖蹭了蹭他:“下次还抱我吗?”
    薄言冷冰冰地反问:“你想跪几次?”
    他这么一问,膝盖又开始痛了。温瓷舔了下干涩的唇:“那还是别了。”
    她松开手, 薄言终于得以直起身。
    “药箱在哪?”
    温瓷坦言:“不知道。”
    两人对视数秒, 薄言未置一言,转头去翻斗柜。
    温瓷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翻箱倒柜。西服外套被她抓出了一层褶皱, 已经随手扔在了沙发上,里边那件浅灰色衬衫把他勾勒得格外笔挺。袖口挽了几道,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臂, 再加之宽肩窄腰, 光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万分养眼。
    什么氛围感帅哥, 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估计是找了一会儿觉得浪费时间, 他开始打电话。
    右肩抵住手机, 抽拉抽屉的手却没停。
    “医药箱。对, 储藏间的斗柜?具体哪个?好。嗯。没什么。”
    温瓷慢慢眨了眨眼,似乎没想过他会存家里佣人的电话。
    脚步声很快从楼上消失,径直去了楼下。没过多久,又出现在起居室。
    薄言手里拎着医药箱,目光扫过来,“谁让你乱动的?”
    温瓷只是怕弄脏羊毛地毯,稍微挪了一个身位。
    连这都被发现了。
    她用脚尖戳戳地毯,“新的。”
    薄言弯下腰,重新把地毯拉到她的脚下,强硬地把她按在地毯上,“脏了就洗。”
    清创,上药,缠绷带。他的动作利落非常。
    到最后一步温瓷开始乱晃,“别缠了,明天会被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
    他的表情好像在说,让你跪的时候不怕让别人知道,你还遮掩什么。
    温瓷只好说:“不好看。”
    薄言表情未变,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看得心里发毛,他才冷嗤出声:“温瓷,最好把你这点脾气用在别人身上。”
    一听就知道是在指谁。
    温瓷如他所说,很快就没了脾气,乖乖地看着他给自己缠绷带。
    一圈又一圈,手法娴熟,她又想起了他为了抢资源跟人打架那事儿,于是半开玩笑地开口:“你之前跟人打过架吗?处理得这么熟练。”
    薄言低着头,把最后一圈固定住:“一两次。”
    “谁赢了?”温瓷问。
    她的问法很新奇,薄言反问道:“不问为什么打?”
    “我更在乎谁赢了。”温瓷稍稍弯腰,让自己离他更近,“如果是别人赢,接下来就会问问为什么打。如果是你赢,那就不需要原因了。”
    一抬头,额头正好擦过她的下颌,就好像她俯身吻了他一样。
    薄言满肚子不爽和烦躁倏地被打散许多,他冷声:“巧言令色。”
    他转身把地上那堆东西收进医药箱里,一样样摆回原位时听到她说:“我从来不知道在美国做生意还要会打架。”
    “就一次。”薄言动作不停,“客户是个搏击爱好者,想签合同很简单,跟他手底下那个黑人打一架,赢了当场就能签。”
    “听起来有毛病。”温瓷评价道。
    收拾完医药箱起身,薄言不动声色瞥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还有资格说别人有毛病”,他神情冷倦地说:“是啊,有病。”
    意识到自己被嘲讽了,温瓷撇开视线。
    忽得发现小腿上绷带的最后一点多余被他打成了蝴蝶结。精致小巧,还有点可爱。
    她晃了晃足尖,继续问:“那个黑人很厉害吧?”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种无理的要求。
    紧接着又追问道:“你伤哪儿了?”
    发现她在看蝴蝶结,薄言面色平静:“肋骨软组织挫伤。”
    沉默半晌,温瓷有来有往地夸赞他:“疯子。”
    薄言提起医药箱打算下楼,温瓷再度叫住他:“你刚不是说一两次吗?还有一次呢?”
    “没了。”他淡淡道,“你听错了。”
    一定还有另外一次,只不过他不说,温瓷也就无从得知。
    她没再追问,等到放完药箱再上楼的时候一瘸一拐挪到门口,抱住了他。
    “薄言,别生气了。”
    ***
    年前温瓷没再去过老宅。
    年初一的晚上,她终于出现在老宅的饭厅,穿着宽松的长裤。挺休闲的装束,落在老太太眼里就是蓬头垢面,没有规矩。刚打算开口斥责,余光一瞥,看到孙女婿从门厅进来。
    他一改往日的西装革履,在这种逢年过节的重要日子,竟然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两人像是说好的,看起来倒是登对。
    到底对孙女婿还有一点客气在,老太太没吭声。
    这餐饭吃完,老太太叫上温瓷去了花园。
    走了小半圈,她用拐棍点点温瓷的长裤:“腿怎么样了?”
    “能走。”温瓷答。
    老太太:“留疤没?”
    温瓷摇头:“没。”
    祖孙之间安静数秒,老太太提到:“那天薄言把你接走的?”
    “嗯。”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问一句,答一个字,心里在怨恨奶奶?”
    这次温瓷给了两个字的回答:“不敢。”
    她表情寡淡,看起来却很乖。
    但老太太见不得她这副假意迎合的样子,鼻腔里发出哼声:“我看你敢得很。”
    习惯了打一巴掌给一颗枣,又散了一小圈的步,老太太慢悠悠地开口:“你呢,从小到大奶奶没少操心。偶尔磨一磨你的性子是为你好。奶奶不管你还有谁管你?指望你父亲?”
    “我知道。”温瓷道,“所以我说没怨恨。”
    “看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停下脚步,此时离主宅已经数百米远,“好了,不说这个了。说到你爸爸,他有本事说动整个股东会跟着一起投资。我说过随他的去,这时候再开口不合适。这样,你有空再跟他商量商量,多衡量风险再出手。”
    “知道了。”温瓷静待下文。
    果然,老太太又说:“晚点我请了顾律师,你回去叫孙女婿来一趟书房。”
    除了“好”、“知道”这些字眼,她今晚第一次发出疑问:“律师?”
    老太太深看她一眼:“先前那份婚前协议的事,别操多余的心。”
    薄言去书房后,温瓷坐立难安。
    一楼大厅还有管家和章合泰在,她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只好借浇花的名义在长廊里慢慢踱来踱去。
    没多会儿,章合泰起身。
    温瓷叫住他:“爸爸。”
    章合泰态度温和:“怎么了?”
    “年后那笔投资,您要不要再想想?毕竟不是小数目。”她在心里安排着措辞,“或者让薄言再帮忙看看?”
    章合泰笑起来:“小庄也是至圣的,有什么不放心。”
    温瓷其实压根不想管集团的这些事,问一句也是算回应了老太太交代的话。她点点头:“您现在是要出去了?”
    “对。”章合泰的表情依旧温和,“出去见个朋友。”
    温瓷嘴角笑意未散:“年初一您那朋友不用阖家团聚么?”
    “我也说是。”章合泰微微叹气,“大年初一的还攒什么局。”
    演的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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