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今早起床出房间,就听见了不断从电视里传来的人声。
    主播正咬着一口正经八百的口音,报导着一桩桩社会新闻,儘管操持着表情和语气来表现对事件的惋惜,但却无法直接性的拨弄观眾的心弦,达到令人悲愤的作用。
    玉帛喝了一口水,发现哥哥也坐在一旁,她倒是有些讶异,因为他很少会像这样陪着罌粟看电视,通常会这样做的都是自己。
    但也或许是因为哥哥手受伤了吧?她想,罌粟刚才可能在帮他处理伤口。
    「......而警方推断,极有可能是因介入了党派纷争,导致被帮派算计,毕竟玄武会从多年前的崛起之后,便极力的和......。」
    「......赵德森主席表示,对江东强的失踪案毫不知情,甚至为此叹息并说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副主席江东强未参与国会,竟是因为已......。」
    「......赵德森主席昔日与副主席感情交好,对于今日的事件,他表示相当担忧与......?」
    玉帛看着罌粟断断续续的转了好几台,开口说话,「保守派开始动作了?」
    「对啊,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有证据可以证明赵德森和江东强不合,而且江东强已经被他暗中杀害,连人都消失了。」
    「那他们公开证据了吗?」
    「没有,不知道在等什么?」罌粟说着,想了一下,又暗暗开口,「许是在想着要怎么把我们灭口,等能说出点什么话的人都死了,他们要搞事就好办了。毕竟,若不是这个目的,他们又怎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去找卡门,还说要逼问,甚至是拿命威胁。」
    此话一出,吸引了干戈和玉帛的目光,两人同时看向他。
    「所以那天哥哥才会被刺伤吗?他们果然是要来杀我们的吗?」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啦,但正确率应该很高。」
    罌粟说着,倒是显得很自在,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玉帛却在那边紧张,不安的开口,「那怎么办?我们这里安全吗?他们会不会很容易就找到我们?」
    「我们照常生活就好,没什么好怕的。」
    罌粟说着,向干戈挥挥手,示意他交出自己受伤的手。
    干戈照做,将手交到他手里。
    罌粟一边抚摸着,一边开口说话,「知道自己深陷险境,总比毫不知情好,不然,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己然知晓了有人要我们的命,大不了往后生活就小心点。卡门也已经知道了,之后酒吧都是一到打烊时间就关门,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开着整理店铺了,酒吧生意一直都很好,他们不可能当着老百姓的面胡作非为。」
    说罢,他又抬头看着干戈,「你今早的药换了吗?」
    干戈也看着他,然后摇摇头,「我在等青志起床。」
    罌粟却晃了一下头,使意让他去房间拿药,「别等他了,我帮你换吧。」
    干戈依言只得照做,乖乖到房间去。
    玉帛视线随着他的行动变移,然后又看向罌粟。
    「我也可以帮葛格换啊,你以前又不常帮别人换药,我至少之前还有照顾过你欸。」
    「我也可以帮干戈换啊,你不是还没吃早餐吗?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就没有帮别人换过药呢?」
    罌粟微微侧头,但没有正眼看她,而是挪了点视线过去,「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玉帛看着,只是小声哦了一声,望着罌粟将头转回前方继续看电视,她思索了一下,没有乖乖到厨房去拿早餐,而是默默的又往房间的方向移回去。
    罌粟正听着新闻里讲解江东强事件,许久没等到干戈回来倒觉得奇怪,便从沙发上起身看向并列的房间方向。
    玉帛在他转身的同时经过了他身边往厨房走去,而青志也正好边打着呵欠走出房间。
    罌粟看着青志这似乎是被打扰叫醒的行为和表情,及玉帛才刚经过自己的时间点,推敲了一下,便了解玉帛刚做了什么事,他下意识的就往厨房的那个方向瞅了一眼。
    但女孩已进身到了厨房,他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笑着对青志打招呼。
    「早啊。」
    「嗯,早,」他说着,对罌粟笑了一下,「我这就去给干戈换药啊。」
    罌粟只是笑而不语,点点头。
    干戈这时刚好找齐了要换药的所有用具,走出房间,看到青志迎面走来,他笑得开心,「你起来了?」
    「对啊,得赶紧给你换药啊,」他指了一下沙发,「要到沙发那边吗?还是你想在房间换?」
    干戈正犹豫着,罌粟就抢先开口,「在沙发这边换吧?也让我学学,见习一下。」
    青志转头看他,再看看干戈,干戈见罌粟都这样说了,也只好点点头同意。
    两人便走过去在罌粟旁边坐了下来。
    玉帛从厨房出来,看到罌粟正和他们窝在一起,立马就拉下了脸,但也说不了什么,只能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着自己的早餐,还不时转过头去盯着他们。
    罌粟一边看着青志包扎着干戈的手,一边暗自笑着,哎,今天早上还真是个有趣的开场呢。
    当天晚上,再次打开新闻,就已经看到有人在报导赵德森是否要下台这件事了。
    几人坐在电视机前当个吃瓜群眾,纷纷看着这齣好戏。
    罌粟看着电视指了指,「看到没?人民就是这样好操控,这样最好,我们很快就可以熬过去了。」
    「熬过去?什么意思?」玉帛一边吃着小黄瓜,一边问。
    「虽然现在保守派对我们死缠烂打,搞得我们心神不寧,但是这种日子就是要撑到人民等不下去后,就没事了。只要等赵德森下台,就是江东强出现的时候了,到那时候,人民就会更要求他们公开证据,保守派就没办法对我们随心所欲了,因为江东强没死出现,他们就会知道他一定知道真正要他命的是谁,而且和我们已经撕破脸了,他们也不可能再要求我们替他们杀掉他,而且更知道我们和他是一掛的,若继续坚持杀掉我们,他们的麻烦就大了,江东强很有可能会公布所有的真相,所以,到那时候他们就只能乖乖认命囉。」
    「所以,一切都要等赵德森下台才能继续囉?」
    罌粟点点头,「嗯哼,你说得没错,但是,不知道一切会不会这么顺利?也不知道赵德森会不会这么轻易就顺应人民,放弃自己的权力?」
    说着,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围在电视机前守着新闻已成了生活常态,大家一起坐在那看电视吃饭,一起在那聊天,都在等赵德森下台一事。
    就这么过了一星期吧,天天讲着同样的一件事,不只是他们等得不耐烦了,人民都累了,新闻台开始播的已不是江东强如何失踪这件事,而是人民直接自己开始联署,要罢免掉赵德森,以及联署保守派公开证据。
    青志今天晚上出于职业道德,接到了医院的急诊手术,说事有罕见疾病的开刀病人,急诊一时忙不过来,便赶去工作了,房里霎时又回归三人的生活。
    干戈洗完碗又习惯性的往他房间跑,张望着四周找不到青志,想到他出去工作了,内心里觉得有些落寞。
    罌粟捧着洗完的衣服下了楼梯,见到男孩正走出青志的房间关门,虽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还是应了他的行为一句话,「你怎么在那里啊?」
    干戈抬眼看他,摇摇头,「没什么......。」
    「对了,你是不是该换药了?」他说着,将衣服放在沙发上,就回身看着他。
    干戈顿着思索了一下,「伤口其实已经好很多了,我等青志回来再看看吧。」
    罌粟看着干戈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便转头嘱咐玉帛,「你折下衣服吧。」
    因不太想再到外面去,所以干戈在自己房间里的小厕所洗了澡。
    出来时,见到罌粟正在自己的房里溜搭,吓了一跳。
    罌粟察觉动静,转头看向他,「嗯?你果然在洗澡,我正想问你呢,虽然迟了点,但我才想到,你手上包着伤口,怎么洗澡的啊?」
    干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照样洗啊,只是我会举着一隻手洗,然后洗完,青志会再替我清洗伤口换药。」
    罌粟听着点点头,静静凝视着干戈。
    干戈望着眼前的男人双眼,突然觉得一阵怪异,因为对方的眼神似乎带有不安分的情愫。
    就这样突然的跑到了自己房里,等自己洗好澡,然后没头没尾的问自己一些不知所以的问题,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干戈这么想着,不自觉的警惕着想往后退。
    罌粟看了他的反应,又觉得好笑,「你真的很怕我。是不是又再想我想干嘛了?」
    「总觉得你不安好心。」
    干戈突如其来的给了罌粟一技言语爆击,然后就默默地走向床的方向去。
    罌粟看着对方这般冷漠,轻声笑到,「干嘛?我最近不是都常来你这边吗?还是没有对我放下戒心啊?之前你对我还算热情,现在又开始冷落我了,这样忽冷忽热的,你是不是再欲擒故纵啊?」
    「欲擒故纵?那是什么?」干戈皱了一下眉,看他一眼,便拉开被子。
    「就是......想抓到那个猎物,你会先假装要放他走,让他放下戒心,再一次抓住他啊?不是很多人想让别人爱上自己都会这样吗?」
    「......那是你才会这样吧?」干戈爬上了床,鑽到了被子里。
    罌粟见状,却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他的被子。
    干戈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你要睡了哦?」
    「对啊,你想干嘛?」
    「你......?」
    「?」
    罌粟看着干戈那些微警惕又疑惑的双眼,便迟迟开不了口。
    罌粟其实也没想说什么,只是他觉得最近和保守派的关係进到了一个尾声,动盪特别大,很多事他们无法控制,也无法预测,他有时总觉得这一切既真实却又模糊,一切都踏踏实实的存在,但要伸手去摸,却又像是梦一般好像随时会支离破碎。
    所有的事情,他所有的计画,现在已经将近停摆了,有些事可以被动等别人推动,但是也有些事,事他得亲手赶着走,而他可不打算让这一切维持到最后,有些事......还是得做些了断,迟早得做了断。
    干戈看着罌粟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疑惑的歪过了头,「怎么了吗?」
    「你是不是喜欢上青志了?」这句话在罌粟心里问上了几百遍,但是话到嘴边,他却又扎实地将其吞回了肚子里。
    他一向擅长操弄这些事,两手伸出将感情玩得一手好技巧,但如今面对着自己心爱的男孩,他却一时真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了。
    手该往哪里摆?眼睛该看哪里?话该怎么说?他突然觉得好唐突,好不知所措。
    明明青志跟自己说过的,干戈喜欢自己,而且非常非常的依赖和重视,但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罌粟也算看清了许多事,人都是会变的,个性是,感情也是,这世上才没有什么绝对和永恆,特别是后者,是最说不准的事。
    抬头见干戈仍疑惑地等待着自己,罌粟只是笑了笑,将被子盖回干戈身上,然后拍了拍他的大腿,「没事,你睡吧。」
    不到今日,罌粟都不知道,拖延这招他也会,曾经以为是懦弱的藉口,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了不让自己太害怕的自我保护机制。
    干戈看着他从床边离开,缓缓走向了门口,他也只是静静摸了摸自己的被单,然后望着男人落寞的背影。
    罌粟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干戈。
    干戈正坐在床上,除了手的位置有所变化,其馀似乎毫无改变过动作,没有要下床的意思,也没有担心的意思,更没有像以前一样会露出想要挽留和难过的情绪。
    罌粟对上他的双眼,然后缓缓伸手到门把上,打开门,再缓缓走出去。
    干戈至始至终都维持一样的姿态和表情,看着罌粟关上了门。
    罌粟觉得,如果今天成功说出那个问题,他应该会遍体麟伤,还好他懦弱了。
    干戈正在改变,他知道,而他也害怕,害怕一切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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