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领进一个被捂的严严实实的团子,若不是看见了被绒领围脖遮去一半的眼睛好奇地眨巴着,还以为是一团棉被被拖着来了如此场合。
    “哎哟,可怜的孩儿。”温郁率先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张开双臂将阿尧搂至跟前,为其正了正路上颠簸而盖住眉毛的帽子,满脸关切,“身子还难受吗?”
    阿尧同她甚至一次面也没见过,只在听闻他一病不起时派贴身宫女来慰问过,白榆不明白她突然的亲热意欲何为,毕竟她同自己的关系如何也说不上一个好字。
    白榆有些紧张地看着,多次想上前打断将阿尧接到身边,却又按捺住了。
    阿尧盯着这个陌生但和蔼的女人,摇了摇头。
    “小公子,这是太后娘娘。”一旁礼官提醒道。
    他心领神会,立马弯起眼睛讨巧笑唤了一声:“见过太后娘娘。”
    “好一个可人儿啊。”温郁隔着围脖捧起阿尧的脸蛋轻轻揉了揉,往边上看了看,“这殿里还烧着暖气,把这些解了吧,可别闷坏了。”
    “母后,”贺景珩适时出声,“帽子还是戴着的好,这儿不封闭,夜里别灌进凉风了。”
    “也是。”温郁满心欢喜,对眼前孩童左看右看。
    见她当真心悦,也无甚怪异之举,白榆稍稍放下心。
    孙如玉眉间略有不耐,她一直不满把一个十岁孩童如此亲近地养在未育女子身边,又不好落了脸面,语气颇无几分好气,转向白榆道:“元妃,阿尧在身边固然可喜,可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骨肉的。”
    话落,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近处的贺景珩一眼。
    只是不知为何,贺景珩也逃避似的笑着,将话尾给转移了开。
    “来日方长,该有的总会来的。”他抬手逗弄般捏了捏白榆的耳垂。
    白榆局促地攥着方才被扯破那处的裙摆。
    “韵儿,来。”温郁替阿尧摘去颈间堆积的保暖饰物后,朝右侧的李美人招手,后者自然欣喜,从座上起身走到她跟前。
    被直接越过的温妙眸色淡淡,看着她们亲昵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温郁抚上李美人已然突显的孕肚,话音温柔至极,“等你肚子里的出生,就跟这孩子一样机灵可爱。”
    李美人笑开,也逗了阿尧几嘴。
    “美人好。”阿尧已有些疲,不似方才那般热情。
    “哎呀,元妃娘娘怎么养的,妾可得取取经。”
    白榆见话头转向自己,尴尬地笑了笑。
    孙如玉被波及进这你来我往的虚伪里,再也撑不起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周羡安周围全是下座前来攀谈之人,被官场虚情假意裹挟其中实是令人窒息,好在他的身边冷冷清清,无人愿意来巴结一个失势的败者。
    与之不同,他看着贺季旸被一群人包围,个个都腆着脸上赶着敬酒。至少曾是众望所归,如今又居于东宫,到底还是尊贵的太孙。
    而他的对面就是李穆,纯粹是想不看到都难。
    也不知李穆看见了什么而眉头紧蹙。
    无人打扰,清静地观察人间百态,周羡安倒还发现了几分乐趣。只不过这百态,早就是他经历过了的。
    如此想着,又见李穆突然愤而离席,将所有前来敬酒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韵乔!”
    如厕的路上,听身后一声怒吼,李美人顿住脚步,疑惑地转回身,望见李穆的身影,喜出望外,“兄长?!”
    李穆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到她面前,连廊此刻只有两人,剪影静置月光中确是美景,奈何男人身上的气息与岁月静好丝毫不沾边。
    “你什么时候跟太后走得那般近?”他质问道。
    “嗯?”李美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让哥哥生气的竟只是这种小事,忙笑道:“太后娘娘待我很好很好,就像对待亲生女儿,我也总幻视起了母亲。再说,有太后娘娘撑腰,难不成还是坏事?”
    “你别犯蠢了!”李穆怒气冲冲,“人家在后宫明明有血缘之亲,无缘无故对你再好,那能亲过人家侄女吗?”
    “兄长怎么这么不讲理。”李美人委屈地白了他一眼,赌气撇开了脸,“我也没见她对别人比对我更好的,要不是因为太后娘娘总在陛下面前念叨我,这个肚子就算再争气也大不起来。”
    “你...你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他咬牙切齿,“总之你不许再跟她们走得太近。”
    李穆不给他辩驳机会,说完就走。
    “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李美人气得跺脚,贴身丫鬟赶忙扶着安慰,怕动了胎气。
    “兄长怎么这样,”她气血上涌,还不住跟丫鬟念叨,“我跟太后娘娘走得近了到底有什么坏处?碍着他什么事了?癫子。”
    “娘娘为自己考虑,为小皇子考虑就好,咱不管其他的,咱们才跟无谓的东西置气。”
    随着两人走远,丫鬟的声音渐消在连廊地面的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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