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思微的第二张牌——郑晚山当晚到过东澜的佐证。
    郑晚山低头去看。
    那是高速路口拍摄下来的一组监控照片,照片中央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玻璃是黑色的,开车的人带了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容貌。
    当郑晚山看到这辆车的照片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如同普通人一样的辩驳,也不是面对指控产生愤怒。
    他仔细去看照片上拍下来了什么,随后脸色微变了。
    他表情的微妙变化,落入了洛思微的眼帘。
    她越发确定,照片之中的人就是郑晚山,那天他偷偷来过东澜。可是光有照片和猜测是不够的,她必须找到让人信服的实际证据。
    郑晚山下一秒反应了过来,他把照片往前一推:“警官,这辆车和我没有关系,这照片上什么也看不清啊。再说,每天从东澜往返鹿城的人很多吧?”
    洛思微安静望着他,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每一场审问都像是一场心理战。
    目前警方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手头的证据也并不是特别的硬,面对那些油滑的律师,可能会被当庭翻供,导致警方无法惩罚真凶。
    所以她在审讯时就必须非常谨慎,洛思微希望让郑晚山承认自己的罪行,还要留意在审问之中出现的新的证据。
    她要一点一点压垮郑晚山,只有这样,这一案的结果才能够板上钉钉,再无翻供的可能性。
    洛思微打出了第三张牌。
    她又拿出了几张照片:“警方查到了一名名为许驰乐的嫌疑人。可是他却溺死在了一条河里,非常巧合的是,在许驰乐身亡的那天晚上,同一辆车也出现在了案发地附近。郑先生,当晚你在哪里?”
    这就是之前郭正尧带着一队人查出来的结果,同一辆车出现在了两处案发现场附近,洛思微合理怀疑,这辆车的实际使用人就是郑晚山。
    许驰乐遇害当晚,监控摄像头拍下来了那辆车的踪迹,开车的人依然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看过了监控照片,郑晚山道:“当晚我在家。”
    洛思微侧头问:“郑先生,关于这一起溺水案,警方目前为止还没有发出警方通告,你知道许驰乐是哪一晚死亡的?”
    那个瞬间,郑晚山的面色一沉,他发现自己大意了。
    这女警察别看年轻,却要比之前的男警还要难缠,他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入了她布下的圈套。
    随后郑晚山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稳定了心神,打了个哈哈:“那个,自从子荼去世以后,我很伤心,工作也很忙。每天晚上我都是早早回家,所以无论案发是哪天,我应该都是在家的。”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到最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反应迅速,这些话听起来应该没有什么破绽。就算是将来上法庭也不能指证什么。
    可郑晚山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根本就逃不过洛思微的眼睛。
    这些还不够,洛思微必须继续给他施压。
    “也就是说,你不认识这位许驰乐?”
    郑晚山点头:“当然,那是谁?”
    “那这又是谁?”洛思微问着,把几张照片放在了桌面上。
    这些照片是警方追踪那辆车的行进路线以后,进行反推,在另外一处监控录像中找到的。
    照片上背着身的人,明显是许驰乐,正对着镜头的人戴着口罩,有些模糊不清。两个人正在往车上走,当时这两个人在监控镜头中一闪而过。
    这已经是警方能够找到的最清晰的画面,还经过了技术还原。
    如果一开始洛思微就拿出这张照片,郑晚山无疑是会快速否认,可是在洛思微戳破了他一个又一个谎言,拿出了一个又一个实证的时候,郑晚山已经在心里打鼓了,他不知道警方还掌握了什么讯息。
    就算已经极度心虚,郑晚山还是嘴硬道:“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照片之中的人。”
    “不认识?那郑总我帮你回忆一下。”洛思微打开了之前调查公司的档案袋,从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当时刘延那家调查公司提供资料之中的一张照片。
    在复查各种线索时,洛思微又重新翻看了一遍那个文件袋,她在那时发现了这张照片另有玄机。
    照片拍得足够清晰,所拍摄的地点是一家高档餐厅,坐在桌椅两侧的是两个男人,其中一名是郑晚山,另外一名喜笑颜开低头吃饭的则是许驰乐。
    这张照片证明了,这两个人早就相识。
    从始至终,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针对谢沉鱼的。
    看到了这张照片,郑晚山的嘴唇发抖,随后抿了一下嘴。
    慌张,谎言,已经让他处于了劣势,彻底掉入了洛思微布好的陷阱。
    “在许驰乐遇害前晚,有人持枪射击,为许驰乐逃脱警方的抓捕进行了掩护,郑先生你家里有枪吗?”
    郑晚山脸色微变,随后还是坚持摇了下头:“没有……”
    “我们已经申请了搜查令,将要对你名下的住处进行搜查。”洛思微说着,双手压住桌面站了起来,向他施压,“警方怀疑你串通许驰乐杀害了你的妻子,女儿,并在事成之后,再次杀害了同伙许驰乐,进行灭口。”
    在洛思微的指控之下,郑晚山节节败退,他开口狡辩道:“我真的和这个人不熟,他说他姓张,是要来采购空调的。我每天见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一一记得?再说了,我都要离婚了,为什么还要杀掉我妻子?我又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最初,警方也不了解,你的杀妻理由是什么,直到我们在她的床下,发现了这个。”
    洛思微拿出了证物袋,里面放着的是一根头发。
    “警方曾经怀疑,有凶手躺在床下,埋伏准备杀害家中的周子荼,可是后来,化验结果却有点出乎我的预料。”洛思微放慢了语速,“郑晚山,你猜,这根头发是谁的?”
    这个问题之后,郑晚山的脸色苍白到了极致。
    “是你的。”洛思微替他回答,她把证物袋重重压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响。
    郑晚山的嘴唇动了动:“不……不会是我的,就算是我的,那也可能是别的时候不小心……”
    洛思微打断了他的话:“郑晚山,你不用再否认了,你那时候躺在床下,是想要捉奸。”
    郑晚山抬头看向她,洛思微就继续说下去。
    “这是一出你和许驰乐联合演的戏。因为你听说,许驰乐和周子荼以前的出轨对象长得很像,所以你给他钥匙,安排他闯入家中,而你躲在床下,等着看你妻子的反应……”
    洛思微一边说一边随时注意着郑晚山的表情,如果眼前的男人是紧张的,那就说明她说的是真相,如果郑晚山的那口气散了,则说明她的推断之中有假象,就必须调整审问策略。
    还好,郑晚山的那口气是一直吊着的。
    “夜晚之中,面对忽然闯入的男子,你的妻子很怕那个男人,在惊恐之中,她说出了另外的秘密……”
    洛思微在带着眼前的男人重返当晚的案发现场。
    郑晚山的目光死死地瞪着她。
    洛思微可以感觉到,郑晚山的心中不光有惊恐,还有怒意,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根被压缩到了极致的弹簧。那种怒火在他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只需要一个火星,就会引起一场爆炸。
    “那一晚你知道了,那个女人,和你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妻子,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周子荼,而是一个叫做谢沉鱼的女人。”洛思微说出了郑晚山的杀机,“她有过男朋友,根本没有上过大学,你被那个女人骗了十几年,耍得团团转。”
    “别说了!”郑晚山忍不住怒吼出声。
    洛思微却偏要说下去,她抬起头,直视着郑晚山的双眼:“至于女儿……那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剑笔直插入了郑晚山的心脏。
    他的身体都在颤抖,随后举起双手抱住了头,那是审问之中自暴自弃的投降动作。眼前的人已经愤怒到了失去理智,如同他杀掉谢沉鱼的当晚。
    他咬住牙道:“是她,是她自找的……”
    洛思微知道心理防线一旦失守,就会如同长河溃堤,对方会露出马脚,她很快就可以得到案子的真相……
    审问室里的气氛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像是弓弦应拉到了极限,只要松手,箭就会射出。
    “你承认你杀害了你的妻子以及女儿?”洛思微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一个“是”字几乎就在郑晚山的嘴边将要脱口而出,他的双目血红,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女警,然后他忽然看到了审讯室的灯。
    那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郑晚山猛醒了。
    他发现自己立在悬崖的边上,面前就是万丈深渊,而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在虚空之上。
    郑晚山顿时惊出了一头冷汗。
    就在来之前,杀人以后的这些日子里,他也曾经半夜从噩梦之中惊醒,他设想过警方如果发现了什么怎么办。
    他不想坐牢,也不想被判死刑。所以他在潜意识里给自己下了一个暗示,不到绝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的罪行。
    在关键时刻,这个暗示起了作用。
    郑晚山的表情狰狞了一瞬,他的嘴唇动了动,艰难而小声地否认了:“不。”
    洛思微面对着他,她听了这个回答以后,神色依然平静,似乎在等着他作出解释。
    “不是我。”郑晚山抬起头来,他的声音还带着激动的颤音,心跳如同鼓擂,他唤醒了自己的理智。
    那天晚上只有他和许驰乐在别墅里,其他人不会知道那晚发生过什么。眼前的女警是在虚张声势,她妄想惹怒他,让他承认那一切,他才不会中计,她已经把警方所有掌握的资料都出尽了。他们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实质威胁到他,所以他只要否认就可以了。
    他只要否认,就没人能够知道他做了什么!
    被压垮的理智层层重建。
    他的内心再次架构起了铜墙铁壁。
    郑晚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拾了信心。
    洛思微问:“那这一切是谁做的?”
    郑晚山顺着想下去,如果他要把自己洗脱出来,就必须再创造一个真正的凶手,而许驰乐就是个绝好的人选。
    他开口道:“是许驰乐杀了我妻子,还杀了我的女儿。我不清楚他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也不是我杀的。”
    此时,在审问室里观看这场审问的郭正尧一句国骂直接飙了出来:“艹,这傻逼竟然把到口的话咽回去了。”
    就在刚刚,他几乎以为胜利在望,这场审讯就要结束了,可他没想到峰回路转,郑晚山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许驰乐身上。
    现在许驰乐死了,就是死无对证。
    霍存生努力保持着镇静:“淡定淡定,你看洛队还没急呢。”
    他们出现了慌乱,站在他们身后的迟离却忽然开口道:“郑晚山快要招供了。”
    这个时候,只有迟离是淡然的。
    郭正尧没有反应过来,开口问:“为什么?”
    迟离解释道:“现在看似郑晚山只要说自己是从犯,一切都是许驰乐做的,就能够逃过一劫,可实际上,是他落入了圈套。”
    郭正尧更糊涂了:“迟队你的意思是,这也是洛队的策略吗?”
    “郑晚山是在自作聪明。”迟离目光沉稳,望向面前的审问室里的男人,“他这么回答,是比直接承认或者是缄口不言都要愚蠢的处理方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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