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如果他不和我们合作,那我们只能趁今天把他……”车窗外的男人还没掌握马尾男的情况,低声出着主意,“他的人都在山下,我带了一些人, 足够让他……”
    马尾男如梦如醒, 瞪了眼车窗外的男人, 他是瞎子还是蠢货?还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动不了雍烨,甚至连妄想,都会遭受恐怖的反噬?
    他甚至不敢回应雍烨对他们家族的评价,看到雍烨的车动了,立刻操纵外形极尽张扬的赛车往旁边退,一边退,还一边叫带着人上来的男人滚到一边去。
    被骂的男人不敢再多嘴,将自己的车移开,跟着他上来的其他车辆也都随着让出一条路。
    那辆黑车就这样在无声的膜拜中,旁若无人地前行,没给特意下车送他的马尾男一点停留。
    突然,车子停下。
    马尾男眉头狠狠一跳,不知能让这个高傲到与卡尔顿家族撕破脸都不屑于下车的疯子屈尊走出车的理由是什么。
    马尾男都做好最坏的准备了,却不想,那男人连余光都没赏给他,只向一处,颀长骨感的指从岩石缝隙间取了一朵幽蓝色的花。
    赫尔花,美丽的花,死神都忍不住收藏的珍宝。
    这里是唯一能够孕育出它的山巅。
    马尾男目光紧盯着雍烨,看到他又回到车上,十分难以置信。
    他就是下车摘朵花?
    马尾男错愕地目送黑车消失,脱力地靠在赛车上,他知道雍烨要把花拿给谁。
    他以为随手把怀孕的未婚妻赌出去,是种令人心寒胆怯的疯狂,足以震慑到其他人,让他们知道他的不择手段。
    可舍弃珍宝需要的只是一瞬间的冷血残忍。
    守护珍宝才要用一辈子,甚至更多来换。
    尤其像他们这样,会被无数人盯着的权力者,他们的珍宝会引来多少明枪暗箭?
    他还奇怪,雍烨怎么会把女朋友带到他们如此险恶的领地上,他还以为雍烨是不在意她,才把她带进腥风血雨,但现在想想,他们家族争权不是一天两天,东方的生意场对他们相当重要,为了各自目的,他们派了无数人,制造了无数险恶。
    雍烨是危险的源头,可比起将珍宝留在千里之外,他选择在自己的身边撑起一片安全的岛屿。
    雍烨的风轻云淡之下,是用鲜血,用骨肉为珍宝筑墙。
    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以她的安全为战利品,生死博弈后,为她拾一朵花。
    马尾男想到了赫尔花的话语——来自深渊的吻,阴冷的爱意,温柔的疯狂,藏在茫茫的黑暗中,在不见光的地下汹涌肆虐。
    焦娇在观赛馆看到又有好几辆卡尔顿家族的车子往车顶开,心又被绞紧,想让雍烨的人也上去支援他,而那些人却对毫无危险的她寸步不离。
    不过,马尾男似乎身心都被雍烨震慑住了,没敢让人拦着雍烨,这让焦娇稍微放心了些,看不下去转播的画面,走出观赛馆,想亲眼看到他回来。
    这地带白天很短,转眼天色已深,焦娇望着更黑更深的山,心脏重重地跳,几分钟像是几年,终于看到车灯刺入山脚下的幽暗,雍烨的车子停在她面前,他站在地面,一如上车前,矜贵冷雅。
    风吹起了地面的雪,颗颗粒粒地打在人的身上。
    他比山巅凡人无法触及的雪还要冷白。
    焦娇感觉下雪了,而且雪花落进了她的眼睛里,融成温热的水。
    雍烨好像没看到她发红的眼睛,平淡伸手:“过来。”
    焦娇顿了一会,走过去,他刚历经生死,她也才为他心悬一线,他和她蓄积的磁场本应该在遇到一起的一瞬撞得轰轰烈烈,再偶像剧一些,可能还会为了安慰她一把抱住她,而他却一如既往地沉静,没亲密动作,只是抬手将什么放在她的耳边。
    他太镇定,焦娇也只能收敛情绪,碰了碰耳边。
    好像是一朵花。
    他竟然还有心情摘花?
    雍烨垂眸看着她,还是没什么情绪,移开目光,拉着她的手走向司机等候好的车子,完全没有理会卡尔顿家族的意思。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还有些不甘心,追过来想说什么,语气激烈,像是恼羞成怒后的恐吓,却被保镖拦下。
    雍家和卡尔顿家族再无合作的可能。
    焦娇管不了卡尔顿家族的事情,她不懂也没资格插手干预他的决定,无论是关于生意,还是关于他的安危。
    他的手又变冰了,焦娇咬着唇,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论遇到怎样的爆裂,别人都扭曲呐喊,情感失控,就算能暂时影响到他,但最后还是冷情寡意的样子,他的平静,让她觉得自己在观赛馆里为他的心惊胆战像个笑话。
    她还在和他冷战呢。
    焦娇突然想起了这一茬,手微微用力,从他的手里挣脱,低身坐进了车子里。
    雍烨也不知有没有分辨出她是故意的,看了看她,到另一侧,由别人为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
    路上,焦娇把耳边的花拿下来看了看。
    是赫尔花,雍烨告诉她要来这里之前,她随便查了点资料,在上面看到了这朵花。
    比图片还要好看。
    雍烨的声音倏地响起,却并不突兀,听着是冷的,落下却是酥酥的:“喜欢吗?”
    焦娇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嗯,喜欢。”
    她本来对花这类的没什么特别的喜欢,但赫尔花给她的感觉并不只是美,她的颜色是除了自然无法调配出来的独特,看着它的花蕊,有种灵魂被引入深渊的感觉。
    人对深渊的恐惧是天然的,但当深渊被捧在手里,化成一朵无害的花时,又会让人忘掉恐惧,有种别样的安全感。
    一朵深渊,这么用量词让可怕都显得可爱,焦娇看着手里的花,不觉弯起唇,漾开梨涡。
    雍烨将她的反应安静收在眼底,焦娇记起她又差点忘了冷战的事情,收起笑意,没把手里的花重新戴上,但也没敢乱丢,就这么拿在手里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拨弄着玩。
    雍烨目光微沉,看着她手里的花,眼底静静绽开墨色深渊。
    焦娇这回牢记要和雍烨冷战了,只是她没有什么发挥的机会,雍烨没再牵她的手,连话都没怎么跟她说。
    和卡尔顿家族见面后,他好像变得格外忙。
    焦娇再见到他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她过得很是悠闲,一半的时间上网课,一半的时间观赏当地的歌舞剧。
    在这个野蛮生长的国度里,艺术审美竟也延伸出独特的方向,国外的舞蹈与传统舞蹈有很多不同,但也能互相激发灵感,焦娇就积累了很多新鲜的想法。
    焦娇知道雍烨不会不管她,早晚都会来找她,但没想到,他直接把她接到了卡尔顿古堡里。
    那个狂妄张扬的家族则不见踪影,焦娇在间隙问了他的手下,才知道她“度假”的这段时间,在她身边发生了多少暗涌狂澜,她和雍烨参加卡尔顿家族聚会的当天晚上,另外两大家族就先后联系了雍烨。
    一个是试探,另一个则直接了当地暴露野心,要趁这个机会,联手雍家让卡尔顿家族辉煌不再。
    这是帷幕,拉开后是令人看得目不暇接,心惊肉跳的阴谋阳谋,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一个善茬,谈的是合作,想的是互相利用,谈的是利益共享,想的是借刀杀人。
    这段要是展开,讲也讲不完,结果就在焦娇眼前,卡尔顿家族被驱逐甚至更凄惨,其他大股小股的势力统统被雍烨整顿,代表权力地位的百年古堡易主,在这个格外排外的领地上,刻上了来自东方的异国商人的姓名。
    今天的宴会,雍烨是主人,未来的这里,他也一样。
    这么大的权利变换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还是在她享受风和日丽云淡风轻的同时进行的。
    她明明身处暴风眼,却半点也没察觉到,是她太迟钝了,还是……
    焦娇由着好几个造型师同时操作,思绪翻飞。
    心口堵着的那块儿好像又多了什么。
    这次宴会是有标志性意义的,格外盛大,焦娇要在席间换的礼服就有七八套,这是造型团队激烈讨论,挑剔选择最后留下的,被淘汰的差不多能填满个房间。
    最贵的是开场的这套,焦娇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看服装师拼命克制也忍不住一直盯着这个裙子,好像气流大了点都能把它弄坏了,就问了一句这个裙子的价值。
    听完数字,焦娇也对这条裙子“彬彬有礼”起来,不说别的,这件裙子材质特别不能揉,不能搓,不能碰水,要想清洁就得空运走到专业地方,以专业方法,光是基础清洁的费用都已经破六位数了。
    焦娇特意在最后时刻才换上,看到水,不,看到水的反光,她都会绕着走,有个服装师被美哭了,都被同伴无情推开,坚决不能让水破坏这条仙裙。
    焦娇被难得这么活泼的服装团队逗笑了,明明很小的一件事,却让她心情格外得好,当然,如果服装师们没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拼命跟她道歉就更好了。
    焦娇走下楼梯,看到了好像很久没看到的人。
    他身上的西装和她是配套的,也同样娇贵的不像话,不能碰水这都是基本,但看着好像也和他平时穿的西装没什么区别,都是全黑,哦……焦娇走近,看到了细节。
    她的礼服和戴的首饰主题都是白天鹅,他的西装上也有一枚精致的白天鹅钻石胸针。
    这就叫配套了?真的不是骗钱吗?焦娇默默地产生质疑,但没表现出来,手松松搭在他的手臂边。
    不过他极少戴什么配饰,这胸针也不知是谁说服他戴上的。
    他没和她说话,焦娇也没开口,看他也不是很在意她挽不挽着她,她干脆找机会把手拿了下来,不远不近地站在他身边。
    赴宴的客人很多,但真的敢,也有资格和雍烨攀谈的人不多,雍烨话很少,焦娇看翻译翻译成中文的时候都一大串,等把他的话翻译过去的时候,就一小截,对比很明显。
    焦娇一直以为他不会说当地语言,但当有人问起她的时候,懒得和别人主动说话的他竟然用和当地人一样标准的发音,更好听的音色简短地介绍了她,一共就几个词,里面夹杂着她的名字。
    所以他会说这国话?焦娇看他,想听他说更多,但他介绍完她又不说了,他亲自说的话,翻译也没翻译。
    焦娇看听完他介绍的人都在冲她展开外国式姨母笑,并且语调很欢快地说着什么,有点好奇他怎么介绍她的,忍不住小声问他。
    雍烨放下了被好多人敬酒,却一下没碰没回的酒杯,平缓反问:“你不是不想理我吗?”
    他发现了?焦娇不知该高兴还是害怕,接着又忍不住偷偷吐槽他腹黑,发现了不说,就等她主动和他说话。
    焦娇不想从他这里知道了,假装去洗手间,偷偷用手机搜了在线翻译,回忆着他的发音。
    她对语言没什么天赋,幸好他说了好几次,词也不多,她勉强能记个大概,试了几次,真的让她试了出来。
    她是焦娇,是我的……舞蹈家。
    舞蹈家?焦娇脸热起来,她还在上学,雍烨要不要这么夸她?
    不过,还好只是他的舞蹈家,焦娇眨了眨眼睛,她和他没表现出来多亲密,由他这么介绍,比直接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更暧昧,更有占有欲。
    舞蹈家……焦娇耳边好像响起雍烨的原版发音,摸了摸耳朵。
    痒痒的。
    焦娇本来想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冷却一下自己的,但看看身上的天价礼服,还是忍住了。
    走出去,雍烨不在宴会厅里,而是在外面不知和谁打电话,她不敢自己在宴会厅和那些外国人应酬,就穿过了宴会厅,向他走过去。
    他站在镜面墙前,从宴会厅那边只能看到暗色镜面的反光,看不清镜子里的画面,焦娇走近了才看清镜面,里面映出的桃花眼静得让人心颤,他看到她过来没转身,也没中断电话,偶尔淡淡回应电话对面的人。
    焦娇停在他身后侧,心里堵的那团,说不清道不明,让她不太想和他离得太近,就这样隔着段距离。
    他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专业术语,和金融什么的有关,她是一窍不通,听不进去,刚要把目光转开,看旁边的装饰画,突然看到雍烨抬起手。
    这不是什么特别的动作。
    但他的指尖落在了镜面里的她身上。
    焦娇迟疑了一下,想他在干什么,就是这一迟疑,他的指尖碾过镜子里,她的唇,极轻极缓,把平面磨出了立体的效果。
    焦娇下意识咬唇,想压下唇上掠起的酥麻,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咬唇的动作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而且配合他的指尖有种很默契的涩气感觉,赶紧放开。
    看镜子里的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暗色镜面冰冷的光渡进他的眼底,还在如常交代电话对面,平静得像是随手触碰,毫无其他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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