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这个本事收拾我,待我一统六界,做这天地唯一主宰,谁敢说一个不字。”赫连断唇角牵出一抹桀骜狂佞,“至于天道,只要足够强大,天道亦会让我三分。”
    “我真是脑子进水,才对你这样一个大魔头劝善。”温禾扭了几下身子,“你放开我,拿走你的鞋子。”
    赫连断松开手臂桎梏,放人下地,“好,既不想穿,就再也不要穿鞋子,正好你喜欢赤足。”
    地上的两双绣鞋,瞬间漫出一团橘红火苗,眨眼间烧成灰。
    “不穿便不穿。”温禾气恼转身,大步朝殿外而去。
    未走两步,哎呦一声痛呼,摔倒墨玉石砖上,脚下不知何时踩到个钉子。
    好在收脚及时,没给扎出血来,温禾揉着脚板,瞪向御座上的赫连断,“有种放刀子,钉子算什么。”
    如她所愿,赫连断起身,一挥玄袖,整个寝殿墨玉砖下钻出密密麻麻冰刀,尖锐刀刃泛着泠光。
    温禾怔了一瞬,抬足迈上去,赫连断幻出的冰刀非普通冰刀,她那点灵力自然撑不住,脚底钻心一痛,温禾瞬间疼出汗来,她忍痛,抬起淌血的脚,又向前迈了一步。
    花铃急了,暗中道:“小主,你疯了么,莫名同魔头置什么气,终归一双鞋子的问题,你向他说两句好话便罢。”
    温禾抿紧双唇,这一刻她偏不想曲意逢迎讨好他,疼死也不。
    赫连断静静看着冰刀上滚下的鲜血,眸底一片深邃,呼吸亦粗重几分。
    温禾复抬脚,单脚受不住她的重量,脚下冰刀刺肉穿骨,她再维持不住平衡,身子向前一扑,眼看整个身子要砸到密密匝匝冰刀之上。
    墨玉砖上的冰刀,瞬间消遁,她摔趴倒地。
    赫连断一步步挨近,直停至温禾身前,“才两步便撑不住,你哪里来的勇气忤逆本君。”
    温禾趴至墨砖,不起身,前额紧紧贴在交叠的手背上,疼得掉眼泪。
    赫连断不做声,只静静觑着,直至感觉少女弱肩微抖,他俯身,抬手挑起对方下颌,果然望见一脸水光。
    他将趴尸的少女抱起,几步间送至玄冰床,缓缓蹲下身子,捏住被鲜血浸染的足袜,顺手扯掉,白嫩的赤足因疼痛而凸出几道青筋,又因被寒刀所伤,异常冰凉。
    赫连断掌心腾出一团赤雾,挨近足心,随着赤雾涌入,温禾只觉得一股股暖流顺脚底脉络延至四肢百骸,疼痛也几乎消失不见。
    为人治愈了伤,赫连断起身,温禾仰首望他,也不说话,只是眸底仍氲着泪花,她吸吸鼻子,一滴泪光挂不住,顺着颊侧滚下。
    此时的蒜苗,不喜不悲不愠,平静得像是瞧一副水墨画,赫连断竟有些控制不住手指,欲给人拭去腮边泪水的冲动。
    直到他真的抬手触及少女挂着泪痕的腮边,温禾眨了下长睫,似对眼前之人的动作表示震惊不解。
    赫连断亦反应过来,本欲拭泪的手,粗暴的往对方脸上一通糅,温禾哇呀一通叫着,将揉她脸的那双手打下去。
    被揉红的脸上,一双眼睛似欲喷出火来,死死瞪着魔头。
    赫连断冷哼一声:“下不为例,日后你若莫名作死,看本君会不会为你疗伤。”
    温禾再瞪对方一眼,小心翼翼下床,因还未从方才冰刀刺肉的疼痛中缓过神,她走得极轻极缓,一瘸一拐,一旁的赫连断看得又好笑又嫌弃,以至不知该摆哪种表情,冷峻的脸上,纠结得很。
    黑檀自殿外走来,对赫连断躬身一礼,又对温禾笑道:“天色已黯,温姑娘往常要去白护法那用晚膳,白护法见温姑娘未去,让我来传个话,不知君上同温姑娘是否要用膳,白护法已备好佳肴,只消人送来。”
    “吃……”温禾暗瞥赫连断一眼,“君上胃口浅,就不吃了,那就少送一些过来。”
    赌气归赌气,饭该干还得干。
    黑檀躬身离去,不消一会,殿外来了十几名婢子护卫,丈长的琉璃桌扛进殿,婢子走马灯一样陆续落了菜,又走马灯似得退出殿门。
    温禾数了数,连汤带水,九十九道菜肴。
    这就是少送些,若说多送些,不知整个归息殿是否装得下。
    她往日去白白苑,没见护法这般热情相待,送入归息殿的,便不一样了。
    拐着弯的拍赫连断马屁。
    赫连断果然不吃,被文武魔臣叫去前殿,商议下一步伤天害理的详细流程。
    温禾没甚胃口,食了几箸便叫黑檀撤下。
    黑檀指挥婢子撤菜,对温禾道:“温姑娘早些歇息吧,新榻今日方做好,您看是否舒适。”
    温禾这才注意到,玄冰床前的莹莹白骨榻,已换成一张容积稍大的黑骨榻。
    黑檀笑道:“是君上亲手拆了沼泽河内一头水虺的骨架,命人造了这骨榻。”
    心狠手辣的魔头又造杀戮了,温禾连连叹息着走去榻边,一屁股坐下。
    笑:“真舒坦。”
    第68章 桃花煞【05】
    黑骨榻颇为宽敞,榻首榻尾略翘,仿似按人工美学形体打造。
    黑檀细心,晓得温禾偏软绵感,往榻上铺了三层蚕絮绒锦褥,上次听她嘟囔这里的枕头硬,不舒服,黑檀又打魔阴王朝宝库中挑了鲛脂,捏成软枕。
    温禾躺上去,便不想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她睡过的最舒服的一张榻。
    少室仙府不许搞铺张,亦无甚享受宝物可用,还是魔域奢靡,这才是人生。
    只阖了一会眼,温禾竟不知不觉睡着。
    黑檀灭了墙角的连枝桐烛,唯留案首一盏橘灯照明。
    夜里不知几时,躺骨榻上的温禾,依稀听到门开的轻微响动,她微颦眉头,翻个身,门外扫来的微凉之气,夹杂一丝絮尘,吹到少女鼻尖,温禾揉揉鼻子打个喷嚏。
    稍掀开的眼缝里瞧见魔头一身暗色,沉步走来。
    她正困顿,脑子什么都不想,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赫连断站至骨榻前,觑一眼蒜苗四仰八叉的睡姿,嫌弃地别过脸去。
    一恍身,盘坐玄冰床,继续修习《流转经》,愈他的内伤。
    前些日子苦修治愈内伤的心经,身子几乎痊愈,偏又在簋门堑遇难。
    上古的那口破坛子极难冲破,遑论坛口以反噬之效的断魂丝做封。
    只是那些丝线终究撑不住他体内强大的冲煞之力,被斩断,同时他亦被断魂丝的反噬之力而伤,出了坛口,调以体内全数魔息,以自春刀的霸气相辅,最终劈开簋门堑。
    他被千丝万缕的断魂丝反噬时,心底已做好若出了此地,定将蒜苗扒皮断筋的决定。
    蒜苗还有价值,不能直接砍死。
    让人活着不难,日日承受地狱般折磨的活着,亦是活着。
    劈开簋门堑,站至众人面前时,他体内魔力溃散,每个毛孔皆在渗血。
    可当他瞧见蒜苗被一只狐狸,踩着手指欺辱蹂~躏时,那些溃散的魔息,刹那间凝聚起来,化作她削狐尾伤狐王的力量。
    携着蒜苗出了花界,他早已气息不济,好在强撑着,最终赶至魔阴王朝。
    花界簋门堑一行,重创于他,甚至比先前强破鹤焉设下的界门所得的伤要重上许多。
    原本欲扒人皮断人筋的念想,再看到蒜苗平安,又活蹦乱跳忽悠他时,竟莫名偃去。
    莫说扒人皮,单单瞧见她被人踩着手,他的肺就要气炸,更别提扒她的皮断她的筋,也是自那之后,他懂了一个稀松平常的词。
    舍不得。
    鼻尖有水仙香氛传来,赫连断好不容易压抑住体内的躁动,方入修习佳境,骨榻有轻微呼呼声传来。
    赫连断掀开眼睫,盯着睡熟的蒜苗看了会,见人小呼噜打得愈发欢实,他抬手抚了抚额,心里想着要不要踹醒她,榻上少女倏得坐起。
    温禾楞了一下后,这才侧首朝玄冰床的赫连断,瞅了一眼。
    鄙弃地回了她一眼,赫连断复又阖目。
    温禾掀了身上的云被,手脚并用往玄冰床上爬。方爬了一半,被突然睁眼的赫连断瞪住。
    温禾:“……我方才做噩梦被火烧,现在体内燥热,借你的玄冰床压压惊。”
    见人未表态,温禾大胆地爬上玄冰床,学着魔头的姿势,盘膝而坐,余光去瞥对方面上的表情,“我不扰你,你该干嘛干嘛。”
    赫连断懒得看她,只冷冷道一句,“离我远点。”
    温禾哦着,往一旁挪了挪。
    那头的魔头阖眼,盘坐如松,一动不动,温禾却被梦中的烈火吓得再无睡意。
    半掩的漏窗有月光漫入,几只黧鸦忽闪着双翼静静盘旋,温禾倏觉长夜漫漫,无处消遣,不由得又朝身侧的魔头看了一眼。
    殿内空旷,唯有他们两人,寂静到能闻见自己的呼吸声及心跳声。
    静静数了会自个儿的心跳,温禾发现她竟听不到魔头的心跳甚至呼吸声。
    她静静朝魔头身侧挪近,抬手,缓缓凑近对方的鼻息。
    一股极近的水仙香入鼻,赫连断不耐烦地掀眼睫,侧首朝蒜苗瞪了一眼。
    温禾赶忙收回手,“你一点呼吸都闻不见,我担心你出事,你继续,我不吵你了。”
    赫连断偏回首,再未阖眼,而是静静盯着前方。
    温禾拿手往对方眼前晃了晃,“你也睡不着了是不是,在想什么。”
    良久,对方未作声。
    温禾不由得又挨对方近些,探头探脑朝对方身上嗅一口,“听说愈是安静,嗅觉愈发灵敏,原是真的,我现下闻到你身上的清冷花香比先前浓些,是什么花呢,让人感觉凉凉的,咦,你身上居然有股极淡的焚香味。”
    见魔头今夜好耐性,温禾干脆扒住对方肩膀,凑近对方耳下领口,细细闻了几口,“是禅院内的焚香味,你一个嗜血大魔头,身上怎么会藏着这种与你性子全然相反的香氛,奇怪。”
    赫连断抬手,直接将小狗一般朝他身上乱嗅的蒜苗拍开,“你不当狗,可惜了。”
    温禾坐直身,撇撇嘴,幸好她早已习惯大魔头的毒舌,若心里素质弱些,早被他打击伤了。
    她见魔头不理她,坐姿端正,眸光不知盯着何处看,又好似什么都没看。
    漏窗外的月光,愈发湛亮,有一缕月光落至魔头发间,他那一头墨黑的卷发被渡上一层银光,温禾心底某根弦一颤,一种极浓烈的喜欢依赖,袭至心头每个角落。
    温禾的理智告诉她,是入寰若梦境的后遗症,但感情上又有些控制不住,那一刻,她极想扑入对方怀中,不知是不是生了错觉,只觉眼前魔头冷峻的侧脸亦温存起来。
    她极力克制与人亲近的冲动,静静盯了对方好一会,“有个问题想问你。”
    见对方不回,温禾继续道:“我们一道入寰若梦境,你的神识亦上了商弦月的身,他对雪苋那般浓郁的感情,你感受到了吧。”
    赫连断终于稍稍侧首,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未曾受那段回忆梦境的影响么?”温禾仔细盯着魔头沉如深海般的眸子,“梦境中的雪苋,是我的脸,你在看我时,不会想到雪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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