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梁慕莱从财经杂志中抬起头来,他身边的张湛乐则不为所动地继续看电脑。
    「现在几点了?」秦远夏一脸茫然。
    「快要一点了。」梁慕莱指着墙上的鐘。
    秦远夏皱起眉,脸上的表情非常茫然「我有睡这么久吗?」
    「你昨天看起来很累。」张湛乐说,然后她转过头问梁慕莱「你要不要去弄点东西给秦远夏吃?」
    「嗯。」梁慕莱宠溺地摸了摸张湛乐的头,然后站起身走进厨房,先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放进烤麵包机里,再拿出平底锅准备煎蛋跟培根。
    秦远夏没有看过这样的梁慕莱。
    他印象中的梁慕莱总是穿着西装、理性淡漠、讲话精准,俊俏得不可思议的脸上永远只有一层冰,没有表情。
    但现在的梁慕莱穿着宽松毛衣踩着棉质拖鞋,整身都是温柔的暖棕色调,晕黄的卤素灯光暖暖地舖散在他好看的脸上。
    很温暖、很柔和,很有那种家一般的幸福感。
    也许,每个人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都有截然不同的面貌。
    光和阴影,在所有人身上,从来就是同一个起源。
    梁慕莱端着热腾腾的早餐走出厨房,香气扑进秦远夏的鼻腔,他从来没有想过梁慕莱会做菜,还做得这样好。
    将早餐放到秦远夏面前,梁慕莱理所当然地在张湛乐身边坐下来,更顺理成章地揽过张湛乐的肩,一米八的一个冰山型男人就这么像隻大狗狗一样窝在张湛乐的肩上。
    张湛乐似乎也习惯了,继续看着她的电脑,只是抬起手,在梁慕莱的脖子上轻轻捏着按摩着,中途还小声地唸起了一段话,应该是她觉得写得特别好的部分「人天生就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
    张湛乐的声音虽然小,但其实还是很清晰的,至少秦远夏听得一字不漏。
    只是他越听,越觉得张湛乐在影射什么。
    打破这个充满玫瑰粉色的浪漫情境,秦远夏衝口而出「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湛乐终于抬起头,她看着秦远夏,语气还是很平常「那句话不是我写的,是袁哲生写的。」
    「袁哲生是谁?」
    「一个很优秀的小说家,但很年轻的时候就自杀死了。」
    「为什么自杀?」
    张湛乐耸耸肩,没有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秦远夏问。
    张湛乐笔直望着秦远夏,清澈若水的眼睛里有着阳光背后的深深阴影。
    「没有为什么。」
    「不是每场死亡,都一定要有个理由。」
    「你到底在说什么?」秦远夏有些不耐烦了。
    辩论圈的人本来就擅长文字游戏,更何况是身兼网路小说家的张湛乐,咬文嚼字拐弯抹角那都是刻在基因里的高超本事。
    但张湛乐只是笑了笑,将电脑推过去给秦远夏「至少这是我的答案,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答案的话,可以自己去找。」
    于是秦远夏真真就在那里找资料找了一下午,一头栽进这陌生作家的生平里。
    他需要一个答案,关于死亡,更关于那些自愿走向死亡的。
    秦远夏终究没有找到答案。
    逼迫袁哲生走上绝路的原因眾说纷紜,但没有任何一个推测获得证实。
    不过秦远夏倒是在那些纷杂的揣测之中,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如果。
    *「如果,袁哲生活下来继续写,至少我们这个时代会有一个能与骆以军并列着的人……我想袁是有机会一起闪耀的作家,如果他还在,也许后代的写作者可以选择不说要写得像骆以军一样,而是像袁哲生一样了。」
    秦远夏忽地想起辩论社招募那天。
    何以依坐在角落,说话小小声地、看起来很没自信的样子,思绪却比后来被盛誉为天才辩手的秦舞穗更加縝密清楚。
    秦远夏当下就知道这个女生是他要的人选,他在何以依的身上看到巨大的潜力。
    何以依真该更有自信一些啊。
    她真该……
    手机短促的提示音打断了秦远夏的思绪。
    他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手机内建的行事历传来的提醒。
    后天就是何以依的葬礼。
    *摘自bios的专访:论我们这一代的「文艺青年」如何养成:黄崇凯╳叶佳怡对谈《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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