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麻烦有找麻烦的规矩,一早上还没拷问几句话就被打断,王山野正是一腔怪气没处发泄。
    因此放学路上遇到王山野带一干人提着棍子站在岔口等他,林瀚生并不意外。
    王山野下午没去上课,跑到县上的网吧打游戏,一连输了好几把,心情差到极点,左等右等才把林瀚生等来,掀着眼皮往地上吐了口痰,不偏不倚砸在林瀚生脚边上。
    “等死老子了好学生,少读那两分钟鸟书像会要你的命。”
    王山野怪声怪气的讽刺了几句,转头看见林瀚生把包取下来放着,一副准备好被打的样子。偏偏因为个子高,身板又直,不管打他多少次,他的脊梁骨都是直的,总有那么点宁折不曲的意思——
    当然,王山野想不出这么多文绉绉的词,他只是觉得十分碍眼,心里越发无名火起,于是接连重重几棍子甩到林瀚生膝盖上,直到把人打得吃痛跪地,听见骨骼与石子地沉实的撞击声,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
    几个跟班听他发令,轮番上去揍人,对着林瀚生拳打脚踢,拳头落在他肚子上,腰上,脸上,王山野得意起来,从林瀚生肉眼可见越来越多的淤青里找回了优越感,“这次你小女朋友可救不了你喽。”
    林瀚生脑袋嗡鸣,在他们喘息的当口找了个地方靠着,听见王山野的话,费力的开口反驳,“不是我女朋友。”
    “怎么,被女记者勾魂了?看见更好看的就看不上陈琳了?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王山野抡圆拳头正打算再给林瀚生来上一拳,身后突然传来笑声,他被吓了一跳,手上刚攒的力气也跟着一松。
    “哪个女记者呀,不会是我吧,同学。”
    徐善文右手横拿着手机,开了摄像模式,看起来已经录了一段时间。左手随意搭在右手臂弯上,从拐角处走出来,眼中带着零碎的笑意。
    她今天去寨子里拜访了一位彝绣手艺人,全是渣土路,车上不去,只能步行往返。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岔口,没想到碰到了这样一出好戏。
    她原本不打算插手,也没有管闲事的习惯。只要有学校的地方,恃强凌弱这种事都屡见不鲜,更何况是在乡下。她稀薄的道德感不足以支撑她去路见不平——原本是这样的。
    要怪就怪这几个乡小子打人不知道避脸,把她要出镜的小模特脸打花了。
    几个人哪见过这种阵仗,眼瞅着一个手机直勾勾的对着自己录像,王山野心慌不已,根本无暇关心来人是谁,一边举着袖子遮脸,一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妈的!谁准你录像的?!信不信我让人打死你...”
    “好啊,”徐善文不以为意,声音平淡,“你不是对我职业很清楚吗,在我因公殉职之前,让你们在平泽江乡火一把,让你们爹妈脸上都跟着沾沾光,也算是尽一点身为记者的义务。”
    王山野浑身一抖。他对“记者”这个词了解的并不多,唯一的理解是记者或许会让他上电视。他每天在学校里作威作福,但说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回到家最怕的还是自己老爹老娘,怕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破事,也怕被四乡邻里看见电视戳他的脊梁骨。
    他没胆子再逞嘴上威风,把棍子胡乱丢在一边,伙同着跟班跑了。
    徐善文用拇指按停录像,偏头看还倒在墙角边的林瀚生。
    他伤的不轻,使了几次力才站起来,额前的碎发被血黏住,看着又惨又狼狈。
    徐善文的眉头不露痕迹地皱了下。
    “他们经常打你?为什么不还手?”
    林瀚生把地上的包捡起来,背对着徐善文,没回话,两只手在微微的抖。因为疼痛,也因为巨大的赧意。
    他一点、一点也不想在这里遇到她。
    哪怕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在她眼里就已经毫无自尊可言,但他依然心怀着难言的期冀。至少应该要干净的出现在她面前,以一个还算体面的好学生的姿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滩不堪的烂泥,看见他,好像就能够看见具象化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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