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舒苇感受到来自脚踝的冰冷,一波一波的浪花打在脚踝上,还有脚底板的温暖来自沙子的深处,他之所以可以这样仔细感受只代表他不在乎眼前的人说的话,他没有想过自己还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回避不及。
    那个男的好像是竹雅的学长,舒苇想起来之前竹雅曾经提到过他,他就是那个询问竹雅他们之间的关係的那个学长,看他这样气愤的样子,舒苇就觉得好笑,这种事情居然也可以让人失去理智。
    「我说你可以离竹雅远一点吗?老实说我觉得她最近有些低落的样子,我就猜是不是你的问题。」
    「你懂我什么?我们根本不认识。」
    「但是你跟竹雅认识,而且关係匪浅。」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可没有强迫她。」
    言序皱眉表情凝重,看起来非常想要直接衝上去打舒苇一顿,要理解他的心情也不是很难,所以舒苇故意刺激他,这样舒苇感到很愉快,他正好需要可以发洩的机会。
    「如果她今天很开心快乐的话我也不会来找碴,但是并非如此,竹雅她很难过。」言序耐下愤怒说:「我从她朋友那边听到后,就觉得需要来找你谈谈。」
    「谈什么?我们两个都不认识,你又知道我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亏你还有勇气过来。」
    「我只知道竹雅很难过,这就是原因。」
    舒苇翻了一个白眼,真心觉得他是个白痴。
    「你们在交往吧?」他直视舒苇的双眼。
    「喔,你不是很了解她吗?怎么会连这种问题都要问我?还是说你想要贯彻你的猜测?」
    「我其实不相信竹雅说的,她一定在隐瞒我。」
    「相信她啊!既然你喜欢她的话,就相信她啊!你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呢。」
    「你到底对竹雅做了什么?」他逼近舒苇,「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女生,虽然那个时候她不是单身,但脸上都掛着很美的表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鬱鬱寡欢。」
    「对竹雅做了什么?」舒苇笑了几声,听也知道是故意挤出来的,「你现在是想要当个王子拯救你心中的公主吗?别笑死我了,你到这边来是故意想要逗我笑的吗?真是遗憾我的心情还没有差到需要你这个小丑来表演。」
    言序忍耐着心中的愤怒,一直忍耐着。
    舒苇察觉到了,看着他紧握的双拳继续说:「不过你到底是喜欢那个表里不一的女生哪一点?她这样摆着虚偽的笑脸就可以吸引到许多人,殊不知她背后却做了什么事情,你们还可以傻傻地相信,我真的搞不懂到底是谁笨谁聪明了。」
    「你不需要这样说话,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要来问竹雅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你跟她确实没有什么关係,竹雅才不会喜欢跟你这种人走在一起,像你这种愤世嫉俗的系上边缘人,才不会取得她的芳心。」言序举起手指,直指着舒苇。
    舒苇咧嘴微笑,「我才是一点也搞不懂你们这些不真实的人是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到底要多么厚顏无耻才能毫不知觉,你现在来问我这些,说穿了不就是想要干那白痴女的身体吗?不要自己做不到就来我这里迁怒好吗?」
    「你怎么说都无所谓,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说一点,我知道你在学校都没有什么朋友,不用惊讶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我不是要歧视,但是你们这种人我看多了。会有这种挑衅的举动多半只是想要吸引一些注意力,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想搭理你。」言序终于露出凶狠的表情说:「你自己也明白,像你这种寄生在班级上面永远躲在角落、又或是根本不参与班级上的事物的人,死到临头也没有人会理你,因为你根本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存在,又丑又骯脏又邋遢个性还这么糟糕,最后也只能怨恨自己。」
    「你现在也是在挑衅我,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吗?」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就离竹雅远一点。」
    「还在装模作样。」舒苇冷冷地说着,「明明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最喜欢穿的内衣顏色是什么,你知道吗?还有被触及敏感位置的表情,你看过吗?就像这样伸进去……然后在这个位置往上压……她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你知道吗?」
    浪声突然变得很大声,明明海风一直是很平和的状态,逐渐晚上的风从海岸的方向吹来,让海浪逐渐变小,平日的海滩原本还有一些零星的衝浪客,也会在这个时候收拾返家,少了人声的海滩只剩下海浪的声音。
    所以刚刚言序把舒苇推入海中的声音大的非常明显,浪花以不自然的方式晕开在两人身边,残留的微小波浪轻轻打上舒苇的腰部还有言序的小腿。
    舒苇脑中的声音迅速响起,提醒这充满既视感的画面,他的确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国中的时候,现在重新体验的感觉仍然很不好,他很想克服,但是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他时常在脑中想像当时如果有挺身而出的话,结果会是如何?不过说穿了只是妄想,解决不了问题。
    「是你杀了我。」
    声音一成不变,这让舒苇就算过了五年还是可以很清楚想起他当时的惨叫声,还有他的呼救声。
    一个拳头打醒了舒苇,让他从幻听中清醒过来。
    舒苇的视线摇晃剧烈,他原本以为会更快倒下,但他早就已经半个身体在海中,掉下的速度变得很慢,慢到他可以好好品尝拳头带来的真实疼痛。
    才刚倒下他马上用更快的速度爬了起来,苦咸的海水让他呛了一大口。
    言序跟了上来,跨坐在舒苇的身上,他举起拳头又朝舒苇的脸打了上去,没有丝毫的怜悯。
    「你还说你没对她做什么!」他紧抓住舒苇的肩膀靠近锁骨的位置。
    「我是没做什么啊。」舒苇忍着脸上的疼痛,「一切都是她起头的,你难道不知道吗?亏你还能这么喜欢她,还真是晴天霹靂啊。」
    言序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如果不是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的关係,不然一定可以看的更加清楚,那纠结的程度堪比一糰麵条。
    「怎么说不出话了?你不是认为自己很了解那个白痴吗?还是要我跟你补充一下你不知道的事情?」舒苇毫无畏惧地看着言序,「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基本上稍微想想就能知道,那傢伙敏感的不得了,稍微摆弄几下就会湿的一大片。这个时候如果不手软继续弄的话,她就会趴在你的腰上求着要你插进去。」
    伴随着舒苇的邪笑,言序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肩上的力道透过指尖传到锁骨上,愤怒虽然没有明说但表露无遗。
    「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觉得你跟她很配哦,毕竟你这点小事情都控制不住更何况是你的老二,随时都能滑进那白痴的身体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舒苇还想说下去,但是被言序一把按入水中,苦涩的海水一瞬间涌入他的口中,除此之外气管也倒流了不少,让他头痛得不得了,想要离开水中却被言序巨大的力量压制住。
    又一波海浪拍了过来,舒苇感受到波浪从他额上越过,身上的重心也随之摇摆,在海中的经验还是舒苇比较老道,就算身处不利的位置也还是可以保持冷静,现在正是反击的大好机会,舒苇可以靠着海浪扭转情势,但是一想到这他的声音又来了。
    「你不敢反抗,我的死就是因为你的懦弱。」
    海浪过去,水面再度沉静,舒苇感受到身上的重心又恢復了,这下子要挣脱肯定又要费好一大把劲才能甩开言序的压制,他好不容易才在海面上露出脸,贪婪的呼吸着赖以维生的空气,却马上被打了一拳。
    舒苇感受到无比痛楚,身体瘫软,言序一把掐住舒苇的脸颊狠狠地把他塞入海中,海水再一次淹没了舒苇的五官,鼻孔冒出剧烈的气泡然后慢慢变少。舒苇还在挣扎,指甲撩破了言序手臂的皮肤,他因痛稍微松开手,舒苇马上探出头喘气。
    言序吼了一声,又举起拳头往舒苇狼狈的脸上打去,骨头的碰撞声响彻海岸,温热的鼻血喷了出来,言序却完全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他一拳又一拳地打了上去,舒苇感觉到自己口中的咸味愈来愈重,却不是来自大海的味道,是自己的血。
    然后又被按入海中,看来他确实想杀了自己。舒苇感受着缺氧的晕眩同时想着。
    这就是报应吗?终于还是轮到我了,过了六年的时间终于轮到我了吗?
    「你去死吧!」
    「死吧!」
    最后在糢糊水花中,舒苇睁开眼睛,他没有看到月光或星光,海上更是漆黑一片,他以为他可以看到所谓死前的美景或是人生的跑马灯,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只看到一片黑暗,还有在那黑暗之中唯一醒目的东西,那是竹雅跨坐在他身上露出高潮的表情,满意的笑容。
    真是过份呢,舒苇埋怨自己,到了这个时候还有逃避的念头,说到底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嘴上说着要去死要去死,结果真的要死的时候还是害怕了。
    安静了一段时间,舒苇不知道多久,不停的缺氧让他难以思考,竹雅的脸已经消失了,他隐隐约约看到红与蓝的灯光闪烁,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他才好不容易感受到身上的压力消失,却没有力气撑起自己的身体。
    结果又没有死成。
    他在海上漂浮,脑中的声音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
    一条红线从邦妮的手中垂了出来,她没有注意到,因为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那上面,她只能紧握着平安符来回渡步。她很担心。
    海边的派出所很安静,少许键盘声提醒着笔录正在进行,邦妮站在大门外面可以直接眺望到幽暗的大海,路灯是唯一的光线,月亮没有出来,虫群被灯光吸引一群一群围绕着唯一的光线,只有少许飞蛾注意到了邦妮手中的灯光,前来骚扰鬱闷的她。
    邦妮在萤幕上输入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可能会有事情发生,身边的人都不对劲,流言蜚语传遍系上,大家谈论着竹雅,言序当然也听到了,反倒是竹雅本人还没有察觉,她沉溺在自己的忧鬱之中,忽略了邦妮所有的关心。
    「我找到他了。」
    邦妮传讯息向竹雅报告。
    「跟你说的一样,果然在这里。」
    看到对话的歷史记录邦妮就一阵心酸,她不知道竹雅为何要对她隐瞒事情,每每当她想要询问、关心竹雅的时候,她都只是一昧的回避,嘴上掛着自己没事没事,但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如同几个月前刚分手时一样。
    大家都在传说她刚分手就找了一个新的男朋友,也有人说她因为分手太过伤心而找了一个砲友,不管是哪个的背后意义都在说竹雅乖巧的外表都是装出来的,而言序学长高调追求竹雅也让这件事情被加油添醋,竹雅被说得很难听,她被说成到处勾搭男人的贱女人。
    邦妮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朝夕相处之下,她知道竹雅是个好女孩。
    「最近有些流言你有听到吗?」邦妮看着两天前传的讯息。
    「嗯?」
    「没事啦,只是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是吗?」
    她一定是在装傻,绝对是在装傻,她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现在才可以找到言序,虽然很心痛,但是邦妮试着不去在意,竹雅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才会隐瞒。
    今天原本是球队重要的练习,身为队长的言序却翘掉了练习,让整个球队乱成一团,原本安排了跟别系的友谊赛也因为这样而打不起来,邦妮在到达球场的那一刻才知道这件事情,她试着联络言序但却始终没有办法找到他,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
    两个礼拜后就是全国赛的第一场比赛,那是言序带领球队这么久唯一的目标,这是他大四最后一场比赛,这对他来说是无比的重要。邦妮也知道,她也很想帮助他达成他的梦想,全国赛的第一名。
    也许是因为听到关于竹雅的流言,言序那样的男生必定会想要帮竹雅出一口气,他一直是如此,邦妮非常明白,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在刚刚密了竹雅,她认为事到如今只有竹雅知道言序会去哪里。
    竹雅说他可能会去海边,不知道是根据什么,总之邦妮搭着同系学姊的车来到了海边,最后真的在竹雅说的地方看到了言序的机车。
    邦妮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她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她会跟竹雅分享一切,就算可能会让自己受伤也还是愿意与她分享,共同承担。她根本可以撒手不管,言序根本不在乎她,竹雅也是,既然她不愿意说,邦妮也可以当作自己不知道。
    只不过她做不到,看到竹雅伤心的样子,不管原因为何她都会担心自己的朋友,言序也是,当他追不到竹雅的时候,那个难过的神情明明不是为了自己,邦妮仍会为她感到揪心,她迟早有一天会因此而伤痕累累,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点。
    他们都是她爱的人。
    越过了言序机车所在的堤防,邦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多么希望天色就这么继续黑下去,然后把所有眼前发生的事情遮蔽掩盖。同行的学姊也惊讶地问她那个正在打人的人是言序吗?
    毫无疑问,那个挥舞拳头不停殴打海中的人的男生正是言序,邦妮绝不会看错,虽然她很希望自己是看错的。
    派出所离这里很近,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就来了。
    邦妮简单的跟竹雅说明了言序的情况,还有她看到的所有事情。言序的状况很不好,他被带上警车时眼神十分空洞,邦妮想都没想过那个阳光男孩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吗?找到就好了。」
    竹雅回传了,但是内容十分冷淡,邦妮看了十分心酸。
    学姊已经先回去了,她必须去处理球队的事情,还要把整件事情陈述上去,言序应该也不可能再待在球队中了,最坏的情况可能会让整个球队不能出去打比赛。
    邦妮叹着气正想要回传给竹雅时,安静的门口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邦妮握紧手机急忙回头望去,只见到那个被言序打的鼻青脸肿的人步出派出所,他看了邦妮一眼便离开了派出所。
    他又跟竹雅有什么关係?邦妮想着,该不会就是流言中竹雅的男朋友?也许不是男朋友但一定跟竹雅有关係,这点八九不离十。
    他出来就代表笔录告了一个段落,邦妮作为报案人笔录的部分倒是很快就结束了,言序比较久,直到现在才看到言序的身影,他的身影看起来不再高大反而有点渺小,他缩着身子不自信的走出门口。
    他看到邦妮,没有说什么,就走到她的身边。
    「真不好意思竹雅不会来喔。」邦妮俏皮地说,试图微笑。
    言序点点头,嘴角轻轻牵动,他想要笑,却办不到。
    「你来找我干什么?身为球队经理不是应该要参加练习的吗?」
    「那你这个队长在这边不也满讽刺的吗?」
    「我不会是队长了。」
    「你自己也知道事情很严重了喔,学长。」邦妮说着,学长两个字加重语气。
    「怎么?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要笑我吗?」
    「也不是,你知道你没去练习我们今天就擅自放假了吗?所以晓青学姊就载我来海边要看夜景,谁知道在这里看到了你的机车。」
    「然后就顺便报了警吗?还真凑巧。」
    「我也不喜欢报警的好吗?那是我第一次打110耶,你知道我很紧张吗?连话都说不好。」
    言序笑了笑说:「不过谢谢你报了警。」
    邦妮看着她喜欢的学长,他的笑容还没恢復平常的样子。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人阻止我,我可能就把他杀了。」
    言序看着自己的手,从上面的乌青还有挫伤可以知道他打的有多么用力。
    「白痴吗?怎么可能?」邦妮拍了他一下,「你想太多了,你没有这么暴力啦。」
    「我原先也以为是这样,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言序抱着自己的头,「我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我只要继续把他掐住压在水中,他就会死,他就会消失,他就会失去他得到的所有东西,除了生命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竹雅的心,我不甘愿如此。」
    邦妮看着他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自己的头,后悔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可能会因为杀人未遂而坐牢,但是那个人却说他是被衝浪板撞到才会受伤,而我则被说成要去救他。这样的谎言就被警察写进笔录之中,之后就和解了。」言序继续说,「他刚刚走之前,那个表情、那种可怜的语气,我一想到就反胃想吐。」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应该就死在海中了,希望你之后也可以用这样大爱的精神去爱每一个人,然后珍惜自己所爱的人。」
    舒苇离去前这样对言序说,脸上的肿胀瘀血的伤跟随他的笑容一起扭曲变形,成了恐怖的表情。
    「手伸出来。」
    言序抬起头,看着刚刚说话的邦妮。
    「什么?」
    「伸出来就对了。」
    言序照做,伸出了乌青的手。
    邦妮把刚刚握在手中的平安符放在他的手里。
    「这是……」
    「这是我特别去求的,我有跟你说过吧?那间很灵的庙,就是那一次去求的,我一直想要再比赛前送给你可是都找不到机会。」
    「可是比赛已经──」
    「那种事情就别管了,祈祷我们这些学弟妹可以拿到好成绩吧。」邦妮微笑,「而且你不是说你要考研究所吗?这会保佑你可以顺利考上。」
    言序看着手中的平安符,脸色复杂。
    「也顺便保佑一切都好起来吧。」
    邦妮其实很想哭,但是她还是笑着,她不知道她还能为她喜欢的人做些什么。
    「嗯……」
    言序握紧了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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