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约莫七点左右光景,夜色暮霭,从车子走下,放眼望去,偌大停车广场,衣冠楚楚人群,偶遇相识稍作停步寒暄,随即便一同走向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迎宾酒楼。
    隐隐的,能在酒楼门前看到一条大红横幅。
    收回视线,唐朝稍稍躬身,标准绅士礼仪探手,牵出一袭黑色单肩长款晚礼服的谢薇,外露一侧肩部锁骨,白玉精致,手中拿着款银色小包,整体形象气质简洁而大方。
    “走,我们过去。”
    唐朝自无不可,落后半步跟在谢薇身旁,穿过门前广场,视野里欢迎考察团莅临指导的横幅愈加清晰。
    毋庸置疑,这是场官方性质的晚宴,用来招待那些有意向在岭江投资的国内外企业考察团。规模不小的样子,大概还有点宣传的意思在里面,广场上能瞧见几辆电视台采访车,以及扛着摄像机的记者摄像师等等。
    不得不说,在经济发展这块,相比外省,岭江的胆子还是比较大的,步子也大。特区嘛,需要的就是这种开拓进取精神。当然,十余年潜心发展下来,岭江也有一定的经济底蕴做支撑就是了。
    不过这些和唐朝是没什么关系的,他就是来蹭吃蹭喝混脸熟的,与琴行某个上游渠道商。其实要说起来,这个混脸熟的意义也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唐韵琴榭不是什么知名连锁琴行,就一个门店,还没正式营业,委实谈不上牌面。
    唐朝这个小店主,与之匹配的交流对象,应该是上游渠道公司里的某个普通接待人员,而不该是直接和人家老总打交道,够不上的。
    谢薇自然也清楚这点,不过她还是把唐朝叫来了,可能是想让他多见见世面吧,当然更合乎逻辑的猜测是偶然想到了,便就叫来了,仅此而已。
    唐朝对此也没啥想法,闲着也是闲着,来就来呗,没所谓的。
    大概是有照顾到外宾的考量在里面,宴会是偏向于西式的那种,所以虽然是商务性质的晚宴,隔厅貌似还有个正式采访间,但晚宴整体气氛还是比较自由舒适的。
    当然也有不可或缺的特色环节,比如开始时的领导致词,一名副市长,还有个招商办领导,后者还挺幽默,致词里夹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在场众人也很给面子的奉上鼓掌笑声。
    唐朝进来时有瞧见到糖豆大舅谢正英,也就是岭江市长,不过他没有上去讲话,大概是主管工作不同吧,出现在这里的更大意义,应该是想让有意投资的企业家外商们看到市政.府的重视态度。
    随后晚宴交流正式开始,找了个机会,唐朝认识了下那上游渠道商老总,香江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态度挺客气的,就是不知道是否是看在一旁谢薇的面子上,总之双方进行了番亲切而友好的交流……嗯,这不是套话。
    事实上,场面要比形容的还要来得河蟹热切。唐朝有注意到对方手腕间所带的挂饰,那是个风水物件,便有意识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先抛砖引玉做倾听姿态,随即或大加赞同或大胆旁征博引提出各种不同看法意见,中西方对比等等,至此宾主皆欢。
    虽然两个做乐器买卖的聊风水,瞧来委实有些古怪,但这也就是交际能力。
    世上最难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一件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初衷有时并没有那么重要的,甚至越刻意追求反而会越适得其反,有时得学会弯道超车,用居高临下的思维解决问题,当别人的脑袋开始接受你的思想,不管是什么思想,进而认同你这个人的时候,有些瞧着完全不相关的目的也就可轻易达成。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那些卖保健品的销售员,便深谙此道。他们给老年人卖的也不是什么商品,而是他们刻意营造的‘儿子’‘女儿’身份……
    当然,唐朝的目的没那么复杂,给对方留下不错的印象即刻。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无疑超额完成了任务。
    谢薇频频看来的奇异目光就是明证,要知道她除了先开始给双方做了个简单介绍,后面甚至都插不进去对话……
    “你还懂风水?”适时作别那渠道商后,谢薇走开几步忍不住侧身问道。
    “额,谈不上,我看书比较杂,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唐朝眨眨眼,脸上很好浮现出几分侥幸茫然神色,挠了挠头,“我也没想到他会信,还听我讲了那么多。”
    “香江人是挺信这个的。”谢薇闻言轻点头,从小姑娘那里,她是知道面前这个没有实质亲属关系的晚辈有点怪的,平常无事不是打磨东西就是看杂书,总结下来就是不干正事,所以倒也没怀疑。
    这时有谢薇朋友走来交谈,唐朝在旁边站了会,随即和谢薇约定回去时叫上他,便一个人独自走开,任务完成,接下来自然就是吃吃喝喝了。
    商务晚宴,参会人群的目的性总体还是比较强的,对于食物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于是唐朝躲在角落,一个人占了偌大桌面,旁边除了三俩小孩就是服务生,落得清静,吃了个爽。
    没有人主动上来搭茬,没有脑残富二代送脸让打,大厅在一楼没有阳台,也就没有邂逅啥神秘女人的机会……当然,就算是有,唐朝也不会凑过去就是了,美食当前,其他通通靠边。
    吃了约莫有八分饱后,唐朝方才拿起餐巾,颇为矜持的擦拭嘴角,全然不顾一旁见了鬼似的服务生,天知道他刚才有递了多少食物盘子过来……随意环顾场内,很快就在某个偏僻处找到了谢薇,以及她身旁的,嗯,谢正华?
    两人交流的貌似不是很愉快,当然也没有大吵大闹、面红耳赤,就是面对面说着话,与旁边交流人群瞧来没什么两样。但从肢体动作来看,一个双手抱肩身形笔直,一个踏前半步捏着酒杯,表现在外便是冷淡抗拒与强势压迫的迥异气场。
    唐朝遥遥望着那边状况,多少有些迟疑。
    两人因何产生矛盾他大致清楚,下午去谢薇所在的城市银行,他在会客厅里等待的时候有碰到两个人,那两人是谢正华公司的财务人员,过来办理贷款申请业务。
    不是第一次来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已经搁这耗两礼拜之久,包括周末,每天按时按点过来,跟打卡上班似的,但从未有见过谢薇的机会。两人明显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嗑着会客室里的瓜子,聊得也不是如何想方设法解决问题,而是再就业选择哪个下家的问题……
    ‘钱不是问题!你觉得我会在乎你批不批贷款……你的态度有问题,这是整个家族的事情……’
    这话是谢正华说的,当然不是喊出来的,唐朝之所以隔这么远能知道,是因为他会一点读唇技巧。撇了撇嘴,说钱不是问题的人最后往往都栽在了钱上面……摇了摇头,起身。
    谢正华的情绪有点激动了,为防止闹出什么丢失颜面的事来,得想个办法解决下。
    唐朝没有直接走去,那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反身走向一旁采访偏厅,这种涉及家族内部的事情,自然是谢正英出面最为合适,谁让他是谢薇与谢正华两人的大哥呢。
    不过刚走到偏厅门口,唐朝还没来得及找个工作人员进去传话,就见远处一名有些眼熟的身影,径直从旁边人群走出,来到谢薇两人身旁……那位前夫哥?叫什么苏杰的。
    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位对于谢家而言并不算纯外人,毕竟曾经是一家人。
    当然,如今谢薇与谢正华正在聊的事情,是不可能对他讲的,所以随着苏杰的到来,两人都下意识闭嘴不言,紧接着就见谢正华抬起手中酒杯与苏杰碰了下,一饮而尽,拍了拍后者肩膀,大步离开,转身时神情明显阴沉难看……
    但,问题终究是解决了。
    见状,唐朝有些无趣的耸耸肩,离开偏厅门口,就在这时,身后忽得传来嗡嗡吵杂喧闹,一道相当熟悉的声线清晰入耳,“……作为直属管理部门的领导,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不出去,我是记者,我有新闻采访的权利,你们做什么……”
    愕然转身,人头涌动间,那正在被几名保安以及工作人员围住并请出门外的可不就是郭木兰?瞧着遮遮掩掩的兜头帽外衣打扮,明显不在正常邀请之列,应是偷偷混进来的。
    看到这里,唐朝嘴角不由咧了咧,几天没见,还以为你真躲起来了,合着是缓冲读条憋大招呢?
    还空大了……
    是的,郭木兰明显是刚混进来就被发现了,人都没完全进到采访厅里来。不过这勇气还是可嘉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这决心魄力的,绝大部分人还是更习惯于安然享受由别人努力、甚至牺牲带来的成果。做为一名追求真相的记者而言,她没有玷污她的职业……嗯?
    那边郭木兰已经被推出厅外,房间内混乱稍歇,有领导模样的在出面维持秩序、意图扭转气氛,唐朝也正待转身离开,脚下却蓦的一顿,眯了眯眼,视线越过整个采访偏厅,落向门外晃动人影,其中一道混迹在人群中悄无声息靠近……
    下一瞬,消失在门外。
    唐朝站在原地想了想,嘴角上扬,忽然莫名失笑了下,反身扶额走向大厅门口……过分了呀!岭江这么大,就不能换个地方?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强行下手?
    是的,就是强行。
    浑水摸鱼是杀手的惯常套路,但对于意外杀手来说,刚才那种情况却不是下手机会。
    意外杀手擅长的是借势,如无必要,绝对不会亲身接近目标对象,那会有着暴露真正死因的风险。
    这位,大概是昏了头了……
    离开大厅,走出酒店门外,很快找到郭木兰身影,倒是没有再强行闯进会场,正站在酒店左侧角落挨训呢,一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大概是电视台某个小领导吧,今晚这场招商晚宴是有请媒体宣传报道的,作为本地媒体界老大哥存在的岭江电视台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余光扫过不远处广场上的某个背影,唐朝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遍正据理力争的郭木兰,视线最终锁定在她外衣左口袋上,衣摆随风舞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动。
    走过去,“……停职反省!现在、立刻!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东西!前段时间私自在网络上散播谣言的影响还没下去,今天又搞这出……”
    “还真是你啊!”
    “咦,你怎么在这?”
    唐朝不请自来,打断了那气急败坏的领导话语,迎着郭木兰愕然目光,理所当然摊手:“吃饭啊,要不然呢?”
    “你是?”一旁被忽视的领导皱着眉头,目光不是很友好的看来。
    “我朋友。”郭木兰简单解释下,随即冲着那领导气愤道,“停职就停职,反正我是不会放弃调查的,我也坚信纸永远包不住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
    “呃,貌似我来的不是时候啊。”眼看争吵又起,唐朝拍了拍郭木兰肩膀,状似安慰道,“别急啊,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嘛……”手掌下落,一滑而过,眉头微微挑了挑,不动声色点头,“那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话落,从两人身旁穿过。没有回去酒店门口,而是走到酒店另外一侧,背灯阴影下,低头看着右手指间蠕动不已的生物,眼皮不禁一跳。
    那是条蛇,小蛇,不到二十公分长度,很细,周身呈褐绿色,有浅色的斑点,黑色的叉形小舌头正从同样小小的脑袋蛇口里探出。
    “这么狠的吗……”
    讲真,唐朝现在是有几分后怕的。
    这种蛇他认识,锯鳞蝰蛇,剧毒,可能是蝰蛇科中毒性最强的毒蛇。
    千万不要因为小巧的体型而轻视它,实际上警惕而易怒的它,所杀的人比赫赫有名的眼镜蛇要多得多。就是那两根纤细的像是草根的毒牙,隐蔽性极强,咬人后所留痕迹很难察觉,被咬到的人也不会感到疼痛,但几乎必死无疑,整个毒发过程只需要短短两到四个小时,且死因都是脑出血。
    万幸、万幸!
    不慌、不慌!
    虽然是盲眼操作,但还是一把就控制住了,不然后果……真尼玛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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