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诗沅去了警局一趟。
    她去泰国玩了几天,回来想找陆野却发现电话关机,住宅也没人。
    意料中的事,她转道去警局,昏昏暗暗的办公室开门时朦胧微光投来,随之而来一股淡淡酒气。
    她怀疑自己闻岔了,毕竟这一年从未见陆野饮酒。
    而他身份特殊,更不可能放纵自己。
    男人正靠在沙发上假寐,昏黄灯光如薄雾雕刻在他深邃的轮廓之上,直叫人挪不开眼。周围的朋友都在追星,喜欢小鲜肉白白嫩嫩那一挂,可她却无时无刻不想起陆野,沉默坚毅,像是荷尔蒙提炼的酒。
    一点动静男人便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皮,大概是酒意太浓不辩眼前人,叶诗沅叫那目光看得脸红心跳。
    转眼陆野眼神已变得清明。
    “回来了?”
    “嗯呢,陆野哥我给你说这一路上我又认识了好多新朋友...”叶诗沅迫不及待向他分享旅游的见闻,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照片奇奇怪怪,连带着淘了好多小玩意回来。
    面对喜欢的人话总是格外多,以往陆野也会回几句。
    但今晚大概不在状态,他全程没接话,只偶尔“嗯”一声来回答她的长篇大论。
    “陆野哥,下回休息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啊,我这次在外面逃了那么多天怕是会被爸爸骂惨,你帮我求求情。”
    陆野没说话只看着她。
    那深黑的目光仿佛把她心事所有看透,心虚间叶诗沅听见他说。
    “诗沅,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叶诗沅一僵,笑笑。
    “陆野哥你这人还挺粗心大意,刚睡觉敢不盖被子里就等着感冒吧。”
    女孩子一般转移话题都是羞愧不想聊,但凡男士绅士一点都不会再往下。
    以往陆野也是如此。
    但他这次直接道:“警局有很多优秀男孩子,上次赵锐还在我这来旁敲侧击打听你——”
    “你别说了,我不需要你帮我做媒!”
    她眼里涌出了泪,又道,“是因为沉小姐?”
    陆野没答。
    反倒是这段横亘进来的沉默在他们间如同沟壑一般,如何也跨不过去。
    叶诗沅泪流更多。
    “陆野哥你这个人真是固执,你如果肯走出去看看外面,你就会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沉小姐是很好,但这一年多没有她你不照样过吗?”
    陆野心里有个人。
    初相识叶诗沅便察觉到了,他半句不曾提过,但却哪里都有痕迹。
    她无论如何都没法靠近。
    她道:“你要是肯回头看看我,就会发现我哪里都不比沉小姐差。”
    “不是...”
    陆野开口满嘴的苦涩,他一点都不想跟任何人提及她,哪怕现在。
    他看着叶诗沅,道,“你告诉她我们订婚了?”
    “是啊,你要对我兴师问罪吗?”她一副等待上断头台的模样。
    陆野却摇头,脸上淡淡的嘲意更像笑他自己。
    他和她之间,岂止是一个戒指的事。
    “诗沅你还小,值得全心全意的另一半。”他递了张纸给她,黑色的眼睛笔直又沉默。
    陆野说她单纯又善良,出去瞧一瞧就会发现肯为她鞍前马后的男孩子不在少数。
    男人表达感情总是直接又鲁莽,但凡有个人需要她曲意逢迎委屈自己,那就不合适。
    窗外的夜色完全黑了下来,叶诗沅听见他的声音压抑而低哑。
    “培养感情这种事我不知道别人可不可以,但我,不行。”
    叶诗沅几乎是红着眼睛离开的。
    小姑娘怕是得恢复好一段时间,但新鲜血液涌进来总有遗忘的那天。留下的反而是内里虚无,成了棵被烧成中空的枯木。
    不见还好...
    淡淡的烟雾在办公室缭绕,陆野指间夹着根烟,他凝视窗外的目光那般安静,透过烟雾的眼睛分明没有半分情绪,却越过时间长河莫名透出几分绝望。
    认识连织那年是在高中入学,没法不认识她大名鼎鼎,光是一张脸蛋和袅袅的声音便迅速在全校有了名声,更不用说名列前茅的成绩和优渥家世。
    就像个不忍触碰的瓷娃娃,所到之处无不有护花使者。
    陆野远远瞧过几眼,是贼好看,但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不务正业的校霸名声响彻校园,身边男女性朋友不断,一年多也没什么交集。
    转折发生在高二。
    外婆去世,陆野一夜变化,连着沉默都带着戾气。
    夜晚路过小巷时偶遇几个女生霸凌,要放平时的他早看不惯出手,但大抵是唯一亲人去世,心里那股荒芜滋长竟生出冷眼旁观的凉薄。
    就是这一停顿,被霸凌的女孩嘴唇带血缓缓抬头,竟是她。
    “你他妈可真不要脸啊连织,说你爸爸是科学家妈妈是画家,你养父还在牢里听见你这么说怕是得笑掉大牙吧。”
    红头发的女孩挑衅用刀拍拍她脸蛋。
    她和连织是初中同学,自从养父入狱连织便换了个城市重新来过,没想到这几个不务正业的女孩却循着名声找来。
    “你同学还被你骗得团团,知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女神其实就是个孤儿。要我帮你保守秘密也行,拿钱来。”
    “好啊。”连织道。
    她嘴角的笑十分渗人,一个巴掌狠狠甩对方脸上。红头女气得直接挥刀,一刀割连织手上涌出鲜血。几个女孩顿时吓到,只会狐假虎威哪见过真把式。
    连织却趁机揪着她们头发直接往墙上撞,几个巴掌打得她们直求饶。
    一对三,ko.
    和没有武力的人对弈就看谁更不要命,那股小狼一样的狠劲把巷外的陆野都看愣了,不知怎么竟有些想笑。
    连织道:“不是要钱吗?再来啊!”
    几人直喊饶命。
    “把你们的钱拿出来!”
    几个打劫的最后反倒被打劫了,连织一一数完小两千,够她好几个月生活费了。
    “有种就学校去举报我,你看看他们是信我还是信你们,孤儿又怎样,我换个学校照样拿第一,校长同样得巴巴捧着我去。”
    大概今晚拿到钱心情好,连织有闲心拍拍她们脑袋,“以为欺负人很光荣,凭着这玩意找存在感?你们就烂这吧,等我去了好大学挣大钱,你们几个依然是拿别人短处威胁的臭虫!”
    她太猖狂又明目张胆,以至于桃花眼里的灼灼光辉漂亮得让人半分挪不动目光,比之天边弯月还要灼人。
    别人没发现,陆野怎么可能没瞧见,她手在发抖呢。
    小姑娘原来还是怕。
    连织拿完钱就走,连着几个女孩都落荒而逃,独独陆野久久未动。
    亲人逝去的空洞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藤蔓般缠绕上来,他挪不开脚。
    之后依然在学校常见她,无父无母按理说生活拮据,可她却不显。
    陆野多瞧一阵便发现端倪,她聪明得很,同时吊着好几个饭票子呢。早晚饭全包,几个男人为她大打出手,她再适时出来演一演哭一哭。
    饭票子常换,但从来都不缺。
    不知怎的,陆野竟不合时宜想笑,笑完心脏一阵紧缩。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心疼。
    心疼是爱的前兆,他就这样沦陷了。
    不见面真的还好...
    陆野吸入一口烟雾,几乎自虐般任由其充斥在胸腔,直到那股疼意肆漫他才缓缓吐出。
    当年小巷那一面,若是料想到今日会这么要他命,陆野打死都不可能去。
    他们分别过两次,七年,一年...
    他以为他能放下。
    可原来只是他以为。
    手中的烟头被他狠狠碾灭,疼意染上手指,男人眼底的神色竟是让人瞧之可怕。
    ——
    待会还有一章。你们期待的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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