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什么都没放,一目了然;衣柜里除了旧衣老被,还有南门希买回来的全新内衣内裤,以及几件南门希未见过的厚衣裳。终究要在老家住一个礼拜,南门望很自然地多买衫裤。
    南门希望向么弟的棕色背影,突然担心么弟会不会没衫穿?有没有钱买内衣裤?他没有带同大旅游袋回来。
    搞不好这正是他应允金钱交易的主因。
    不用几分鐘,南门雅已将房间的大小角落都查遍了。他似乎认定宝物必定收藏在房内,苦着脸重头再战,无论是书桌背后还是枕头下面都仔细检查过,最终只换来失望的叹气。
    「哎呀呀,还是找不到?会不会藏到我的房间呢?小望常常进我房间呢。」
    大哥擦着下巴试探,可惜南门雅始终沉默,套不出一则情报。
    南门希傍在墙边,绕起手,将专注力从南门雅皱纹满满的脸孔转至房间各处。
    能让南门雅甘愿凭此作为演戏条件之一,想必不是廉价物品;南门望真要「偷」的话,应该是可以用作精神攻击的物件,例如是南门雅跟女朋友的甜蜜相片。
    不。南门望手握自己跟弟弟一起的床上照,或许有这种可能。
    他知道,在水仙岭的短短数天里,两个弟弟似乎又发生了某种不能见光的关係。恨老家恨得要离家出走,对大哥二哥完全不信任的南门雅,为何会跟南门望发生关係,在对方身体上留下清晰吻痕?被威胁?
    不,搞不好是兽性大发。
    搞不好又是南门望兽性大发。
    总之,瞧南门雅没有搜查纸本之间或衣布之下,足以断定他寻找的并非照片,是个有些体积的东西。
    即使有些体积还是寻不着。又过了5分鐘,南门雅面无表情地踏出二哥的睡房,两手空空。南门希飞快把床被都恢復原状,把房间重新上锁,尾随其后,低声问:「找不到吗?」
    这分明是句废话。南门雅当即蹙眉,随口应了一声便返回客厅,满目狐疑地扫过长桌、木柜、电视机、沙发、地板等,分明还是毫无头绪,逕自焦急。
    「哎呀,难道那真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不重要的话就来谈谈我们的交易嘛。」
    友善的问候被彻底无视,激将法对这火焰小子却立即奏效,对方立即回瞪,咬牙呛道:「嘖,对你而言大概一点儿都不重要。」
    「对你呢?」
    南门雅没有回答,含着一腮子的怒气走向沙发,双手交叉绕在胸前,张开双脚坐下,整个姿势充满了小老大气派。
    他挑高眉毛,向大哥不客气地质问:「钱呢?演戏的话,我先要五百块订金。」
    屋子窗门密封,没有电视或收音机或其他机器开啟着,连苍蝇和蚊子都冬眠了,空气寂静得令人浑身不愉快。玄关无声,走廊无影,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南门望才会回家。
    南门希翩然转身360度,然后坐在南门雅身边,是跟早上两人共坐沙发时的同样位置。
    「我说雅雅啊,你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你找不到,但继续跟我交易也没关係吗?」
    「啊啊。」南门雅单手撑着侧脸,「毕竟钱比较重要啊。」
    「……钱吗?」
    「怎么?有什么问题啊?你早上不就是对我拋出一千元要求什么兄弟和好,大团圆结局的?你不是觉得金钱至高无上,可以让人放下爱恨情仇啊?」
    钱。
    相比起南门雅,南门希绝对更清楚明白钱有多重要:吃饭买菜要钱,吃甜点也要钱;买校服要钱,买好看的球鞋也要钱;买课本文具要钱,买圣诞礼物也要钱;跟父亲出外拍照要交通费,跟朋友和女友四处玩更不止交通费……
    想起几年前自己仍是个入世未深的高中生,他为了赚那几千块便夜夜跑去酒吧兼职。
    不过,对金钱论极端反感,高声叫过无数次「疯子」二字的,是南门雅。
    南门希向前弯腰,轻轻点头:「嗯,嗯啊,看来你也明白金钱的重要呢。好啊,我会先给你五百块订金,只要你不是拿老哥的钱去买毒品就好。」
    「毒品?」
    身旁的弟弟猛地踢开前面玻璃桌桌脚,手掌拍了一下沙发,口腔传来咬崩牙齿似的物理声响。
    「好笑!运动日那天你买了什么毒品给我饮了!你们满脑子都是骯脏思想,只会想到买垃圾药水,除了在床上乱搞就啥都不干!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南门希你去死、南门望你去死──!」
    南门雅咬着牙关,右手手掌不断拍在沙发上,一掌一掌一掌一掌一掌,声音洪亮刺耳,宛如黑色炸弹在室内连环爆炸,一颗一颗一颗一颗一颗地爆炸,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炸个不停。
    南门希吓得跳起来,退后数步,背脊瞬间流出冷汗。
    有谁能预测到,只不过是叫弟弟别乱买毒品,就会令人发狂,狂得似疯子?
    在南门希的记忆里,当日他给弟弟的才不是毒品,而是酒精。对南门雅这种未成年的也不会偷喝罐装啤酒的孩子而言,少量的酒精就足够半醉。
    纯真的弟弟饮了酒,犹如吸毒,在幻觉般的世界作恶。
    「毒品」两隻字化作了真实的毒品,深切敲打着少年的神经线。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门雅用力嘶吼出心底怒火的回音,五根手指骨头青筋外凸,皮肤变红,拚命作出无意义的拍打动作。
    南门希吓得只能张大眼睛乾瞪,作为兄长,他不得不继续看下去。
    也许,现在他极为幸运──因为南门雅在克制自己。
    没有克制的话,就不是打沙发,是打人,把人打到剥皮出血。
    南门希曾几何时还一再想像,南门雅再长大一点儿,肌肉多一点儿,他就不能以武力制裁这小子了。亲眼看着眼前这个愤怒得根本连脸都扭曲得不再像南门雅的南门雅,大概他得鑽进厨房拿一把菜刀才能自保吧?
    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根本比起与灵魂相连的心脏还要吵,但很快地,南门希的思绪已经飘到别处:这么吵,邻居会不会听到?警察会不会跑过来?
    如果被爸爸知道一定会担心死了,哪来的演戏。
    如果南门望此时回家,那可不行。他不由自主地将眼球转向玄关那边,好吵,听不见有没有人打开大门。
    这或许持续了整整一分鐘,或是超过了一分鐘,烈火始终会有熄灭的时间。终于,拍打声变轻了,南门雅缓慢地停手,活像做完一场激烈运动般弯下腰喘气连连。沙发被拍打的位置留下一圈被打的圆印。早就有些老旧裂纹的沙发,此刻好像显得又破了几厘米,露出更多内在海绵。
    南门雅应该恢復点儿冷静了。他抱着头,双手手臂将自己的脸完全封住,从任何角度都看不见手臂下藏着的是怎样的表情。
    大哥迷茫地仰天吐了口长气。接着,他走入房间,几秒后再走出来。
    他将五百块钱温柔无声地放到玻璃桌上。
    「兄弟和好的订金来囉。」
    南门雅侧头斜瞄桌上的纸币,顿了数秒鐘,然后伸出那隻仍未镇静而颤抖的左手,一把将全部的钱抄入掌心,再塞进外套口袋。
    这就是么弟小老虎表皮下的理性冷静。
    也许根本无须担心二弟和么弟还会发生性关係吧。
    南门希不敢笑,不敢畏,端出一张淡然看世的面具,心头暗松一口气。
    「那就拜託了,晚点儿再跟你再聊吧。」
    此时多讲交易内容只会搞乱场面,大哥说着同时转身回房。
    后方传来皮沙发上挪动的声音。
    「──老哥!」
    南门希霎时打了个激灵,转头。
    少年插在口袋里的手仍紧紧揪着钞票,他扬起头,红发下的是跟前一刻截然不同的无敌笑脸,是几年前仍未家庭破裂时的太阳笑脸,仅在幻想与梦中才会展开的绝对信赖笑脸。
    一时间,老哥以为自己產生幻觉幻听了,直至对方再说一句:
    「老哥啊,你期待哪一种表现?」
    红发少年霎时变成了一个聪敏灵俐乖巧听话的弟弟,他远离了老哥,转身攀在窗户那儿,白齿咧开,笑得甚是灿烂。若说不自然之处,就是红眉扭得太紧,胸口、手指等各处仍然因怒火而颤动。
    究竟在搞什么?
    南门希嘴唇嚅动,大导演灵魂恨不得马上斥责这演员的各种不是,但老哥的灵魂又把这堆批评压抑住。
    他沉默了,南门雅却眉头跳起,嘴里传出咬牙声。
    「哎呀呀,对了!老哥啊,既然我们和好如初了,我就告诉你一些事,当作圣诞礼物啊!你知道了铁定会高兴得要命。」
    南门雅轻盈地走近南门希,那是随意提起手也会触碰到的近距离,是他们理应不会缩短的距离。
    南门希下意识缩开肩膀闪避,南门雅更主动迫近。
    「你有没有检查浑球望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那少年的嗓音吹入耳洞,字字清晰。
    南门希咽了咽口水,强行笑答:「……欸?从g市带过来的……就一个包包吧?包包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啊?」
    所以,南门雅道出了答案:
    「他带了春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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