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原凤楼的顶层,今夜张灯结彩。嬉闹的歌舞之间,酒盏交错。后厨忙得都快起火,服务生脚步急促,端出一盘又一盘菜肴。
    脸盆大的蒸笼迭到两人之高,半秒内便消失到只有空空一层。四人抬来的脆皮烤猪,眨眼间便只剩骨架。八人推来的一缸炒饭,须臾便精光见底,缸底油光锃亮。
    即便如此,那些夜兔还是睁着闪亮的眼睛,渴求地看着门的方向。
    守在门侧的服务生都快哭出来了,心里祈祷着同事快点端上下一个菜。不然,不然——
    她不想被吃掉啊!
    温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放心啦。你看着很瘦,没有什么肉,夜兔不会想要吃你的。”
    悬廊上,月下,银发绑着马尾,高高扎起。
    阿迦叶露出笑脸:“对人类来说,招待夜兔可不容易呢。不过,别担心,我带帮手来了。”
    嗡鸣震耳欲聋,狂风猎猎,吹得人眯起眼睛。栏杆外面,庞大的蜻蜓形星舰振翅悬浮,舱门缓缓开启。
    数百只小精灵们密密麻麻,她们一身墨镜西装,满脸严肃:“放心吧,银狼大人,我们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她们呼啦啦地向后厨飞去,而肌肉虬结的胡子矮人,【酒吧·血磨盘】的大厨火镰,也是跳出舱门,两指并拢碰额,向阿迦叶致意敬礼。
    “主人——”灰狼攀着舱门、抓着耳机,隔着风声向她喊话:“这里的卸货通道在哪里?”
    “下面——”阿迦叶喊道。
    沐恩一身的毛毛都被风吹得飞起,他眯眼点头,转向舱内:“蝎针大人——主人说卸货通道在下面——”
    阿迦叶并未听到蝎针的回应,只见蜻蜓形的星舰摇摆翅膀,斜飞上升再盘旋降落。地面上,X星帝王蟹、Y星大王乌贼、Z星火焰牛……巨大的食材们源源不断地运输进来。
    阿迦叶趴在栏杆上,露出笑来。她枕着手臂,轻声喃喃:“我,可是很遵守约定的。【夜王·神威】,谢谢你哦。之前说好了,就算要刷盘子抵债,也一定会让你吃饱……”
    慵懒的低沉声音,打着微醺的饱嗝:“【春雨】是吃饱了,你呢?”
    嘈杂的灯影之中,阿迦叶回过头来,一个透明小瓶抛了过来。
    “阿伏兔?”她眨眨眼睛。
    晚风拂过那狮鬃般的发丝,雄性夜兔面庞微微醺红,满眼醉意。阿伏兔颔首示意她打开小瓶,阿迦叶的鼻尖轻嗅一下。
    “酒?”她的眼睛微微亮起,却又极为谨慎,“是纯化工合成的吗?”
    “当然。”阿伏兔哼笑道,“不会让你呕吐物毁了这个宴会的。”
    她瞪了他一眼,但看在酒的面子上,她转瞬就把这茬忘到了脑后。
    阿迦叶小口抿着,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
    “真好~~~”她开心道。
    阿伏兔静静地走到她的身旁,凭栏仰望着夜空。
    月亮高高挂在夜空中,如一轮银盘,发散出温柔的白光,照亮了大地。
    “真美啊。”他轻声说。
    “嗯?月亮吗?刚刚我在忙,都没来得及欣赏呢。”
    阿迦叶满眼醉意,也效仿着阿伏兔的样子,仰望着星空。她出神地凝望着,阿伏兔却微微侧过头来。
    月光洒在阿迦叶的身上,如一层银白色的薄纱,轻柔地包裹着她婀娜的身躯。她的肌肤洁白如玉,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宛如夜晚的精灵。
    她沐浴在月光里,微微仰头,舒展身体,柔美地从唇中吐出一丝呻吟,宛如一朵绽放的娇艳之花。
    雌性夜兔的双唇粉嫩如樱,微微含笑,透露出一抹迷离和妖媚。醉意正浓的她,是比月亮还要耀眼,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魅力。
    阿伏兔缓缓闭眼,转向月亮。
    “真美啊。”他对着月亮说。
    “你已经说过一遍咯。”
    “我知道。但是,真的很美……美到,让人想要哭泣……”
    “哥哥,你醉啦。”阿迦叶微醺着,如银铃一般发出轻笑。
    阿伏兔,他往常一定会去纠正她的称呼,此时他却只是望着她。月下的歌舞声之中,他伸手捋着她耳侧的发丝,指腹粗糙地摩挲着她柔嫩的嘴唇。
    他的声音低沉:“宴会厅里有表演,不去看吗?”
    “唔、我不是很想进去耶,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太闷了。在外面吹吹晚风,很好……”
    “正确的选择。”阿伏兔说道,“夜兔、不,雄性夜兔、不,醉酒的雄性夜兔、不,酒足饭饱的雄性夜兔,是最危险的家伙。”
    他的眼神极暗,她却迷糊着,反倒是伸出手来,捧着他的面颊咯咯直笑:“哥哥一点也不危险。”
    她勾着他的脖颈,在他放大的瞳孔中,踮脚于他的面颊落下一吻。
    “冰鬼快要杀死我的时候,你赶来救我了。远距离瞬移明明那么伤身体……谢谢你,哥哥。”
    阿伏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极为沙哑:“我只是为了救提督而已。后来,还为了胜利,给重伤的你注射了兴奋剂……”
    “我现在好好的哦。而且,我很庆幸你那样做了,让我能够保护大家、拯救血磨盘。”
    阿迦叶的眉眼极为柔和,阿伏兔静静望着她。
    “你很喜欢这里。”
    “嗯,超喜欢!”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阿迦叶温和地应着。那绿宝石的眼睛里,只倒影着阿伏兔的面庞,她的眉眼弯弯,话语间满是纯粹的爱意。
    “我、非常、非常,喜欢哦。”她慢慢说。
    “……闭上眼睛。”
    “嗯。”
    睫毛轻扇,雌性夜兔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晚风拂过,有什么温热的触感,轻轻碰着她的嘴唇,低声呢喃着深情的低语。
    她睁开眼睛,发现阿伏兔指尖拈着一片花瓣。
    “沾到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阿迦叶困惑着:“这么高的地方,也会飘来花瓣吗?”
    “会的。”他说道,随手将花瓣甩掉,盯着着它旋转着落入深渊。
    “哥哥,怎么了吗?”
    她关切地问道,却见他闭上了眼睛。当他转过头时,阿伏兔的面色是如寒冬一般冰冷。
    “夜兔之耻,你应叫我阿伏兔。”
    ━━━━
    阿伏兔回到了宴会厅。
    他在神威身边坐下,一口又一口地闷着酒。
    神威的筷子动得出现残影,话间含糊不清道:“你刚刚去做什么了,阿伏兔?”
    “洗手间。”他说道。
    “呜哦哦哦——提督发现!”夏阳脚步不稳地走过来,夏泉扛着他的一条手臂,却也是晕乎乎满面通红。
    夏阳伸出手指,歪斜地指着神威:“听好——提督!就算她再怎么喜欢你,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她——只要你们还没结成伴侣,我——是不会放弃的!”
    夏泉打着酒嗝:“嗝!我也是——你小子、先来后到知不知道?给我后面排队去——我可是从12年前就开始喜欢她了——告白!只要我去告白的话、嗝!”
    一个趔趄,夏泉摔在地上,连带着他扛着的夏阳也倒下了。鼾声四起,他们原地陷入梦乡。
    “外勤辛苦了。”阿伏兔说,“提督,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嗯?他们刚才有说什么吗?”神威继续扒饭,似是一无所觉。
    “你啊……”阿伏兔起身,一肩一个扛起这两只醉兔,“我是支持你的哦,提督。”
    阿伏兔促狭一笑,但在转向门外之时,那表情却是满面冰寒。
    神威的动作一顿,余光瞥着他的背影。
    “笨蛋。说谎的时候,好歹收一下杀气吧?”
    ━━━━
    露天温泉中,白雾缭绕,蒸腾而起。阿迦叶盘起头发,泡入池中。温柔的触感包裹了她,她满足地喟叹一声,仰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
    她眨着眼睛,绿宝石的眼里是纯粹的欣赏,偶尔划过一丝悲伤。每到那时,她便摇摇头,向天空伸出手来,似是这样便能触碰到它。
    轻微的声响,好像移门拉开。
    “咦?已经有人了?”清朗的声音,好似月光,宛如一曲悠扬的小夜曲在夜空中回荡。
    阿迦叶转身望去。
    雄性夜兔赤身裸体,仿佛神明亲自雕刻的白玉塑像。他浑身肌腱强壮有力,每一块肌肉都饱满坚实,线条分明。
    他平时绑着的蝎辫松了下来,赤艳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丝滑流畅,每一根发丝都挂着水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在这宁静的夜色之中,月光柔和了他的面庞,那澈蓝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湖水,深邃得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神威?”阿迦叶轻声呢喃,困惑极了,“啊、宴会结束了吧。但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事。”这只雄性夜兔说着,我行我素地泡进温泉。热气蒸腾,他满足地眯起眼睛,舒展手臂,搁在岸边:“啊啊,不错哦。地球,真是一个好地方呢。”
    神威感叹着,毫不避讳。而阿迦叶也并未露出任何害羞,只是继续纠结她的困惑:“他们是不是搞错房间了?我看到露天温泉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给我这样好的房间……”
    “你是血磨盘的领主,就算日轮把自己的房间给你,都完全不为过。”
    阿迦叶歪了歪头:“谁?”
    神威笑了下:“忘记你地球语超烂了。夏阳夏泉在这里才待了一个月,地球语已经比你说得要好了哦。”
    “哎、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赌气地哼了一声,“地球语真的超级难学耶!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学会的。”
    “每天听听看看不就会了。”他一顿,在阿迦叶的瞪视下道:“为了生存,夜兔有着快速适应环境变化的本能。语言文字这种东西,我们学得很快,你难道不是吗?”
    “半·夜·兔,半·人·类!我到底要和你说几次呀!”
    他沉吟片刻:“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废到这种程度。”
    “神威!”阿迦叶面目狰狞,朝他泼水,“你这样说我,你又会多少语言?”
    神威抬手躲避水花,以掌推水。水面波涛汹涌,阿迦叶惊呼一声,直接被波浪推出了温泉。
    “哎呀!”她龇牙咧嘴,揉着屁股。
    神威单肘支着岸边,笑得灿烂:“我听说读写都精通的是93种,可以口头交流的是243种。”
    阿迦叶的动作一顿,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乱编的吧?”
    “你可以去找阿伏兔求证哦。”
    “哥哥只会站在你这一边啦——啊、”她忽地浑身一僵,双手捂着嘴唇,小声呢喃:“阿伏兔、阿伏兔,要叫他阿伏兔……”
    神威的眼神暗了些:“阿伏兔怎么了吗?”
    阿迦叶摇着头,讪笑着:“没什么,只是被他凶了。”
    “你惹他生气了?”
    “嗯。”她点头,“我总是改不过来。我应该叫他阿伏兔的,但是,那么多年了,每次我看到他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叫他哥哥。”
    “这样啊。他上次发火,还是被砍掉了一条手臂的时候呢。”
    “手臂?”她歪了歪头,“啊、说起来,你知道他的机械臂是怎么回事吗?”
    “他为了阻止我和【夜王·凤仙】打架,被凤仙砍掉了一条手臂。”
    阿迦叶瞳孔一缩,张大嘴巴:“阻挡夜王打架……那个笨蛋!在干什么啊!”
    她焦虑地咬着指甲:“哥哥怎么会干那种傻事!啊不,是阿伏兔……呜、烦死了!”
    神威望了她一会儿:“你想叫他哥哥吧?”
    “这只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夜兔之道】——我是怎么和你说的来着?”
    阿迦叶苦恼着:“唔、你说过好多,适用于这种情况下的……”
    他极微弱地叹息一声:“【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坚持到底,夜兔没有迷惘。】”
    阿迦叶眼睛一亮:“啊!就是这个!【不听人讲话的石头脑袋】!”
    “……你连夜兔语都很糟糕呢。”神威说着,无视了阿迦叶的瞪视,“阿伏兔生气的话,会对你做什么吗?”
    她摇头:“就只是,他的表情会很可怕。我不想他对我生气……”
    “你是胆小鬼呢。”
    “唔、这个,无法反驳……”她的视线游移,“但是、那个,谁也不喜欢被人凶吧?”
    “第一周他会凶你,第二周他会抓狂,第三周他会叹气,第四周他只会生无可恋地接受。”
    “咦、真的吗?”
    神威笑眯眯的:“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哦。”
    “经验……”阿迦叶眨着眼睛,“你给他起绰号了!”
    “嗯,我还是小鬼的时候,经常捉弄阿伏兔哦。绰号,那次应该是……”他回忆着,注意到了阿迦叶闪闪发光的眼睛:“你很好奇吗?”
    她点头如捣蒜,兴奋道:“他一年只会回家一次。我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明明她比神威要年长六岁,此时的神情却像个等待听故事的孩子一般。
    神威不禁轻笑出来:“到温泉里来吧。我有他的好多糗事。站在那里听我讲的话,你会感冒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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