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浔站在台上,坚定道:“家师与盛师姐之事,轮不到后辈置喙,恕在下不予置评。”他言辞恳切,处之绰然,“退一步来说,孰是孰非,不过囿于二人之间。既无危及武林,又无贻害他人,这天下有何理由容不得他们?至于其他荒谬之论,萧浔可以保证,绝不会徇私而罔顾大义。”
    这番话说得让众人无从反驳,他竟将所有人都避讳的关系置于明面之上,占尽先机。
    天一门之人,虽然以维护武林为使命,却行事多变,游离于规则之外,不拘泥于框架之中,看来这师徒相恋对于他们也算不得什么,从萧浔行事便可看出一二。况且眼下还有倚重他的地方,自然不敢轻易得罪。
    所有人皆沉默噤声,萧浔自然猜透了他们的心思,笑道:“在下非是行一言堂之人,若有建议,自然也虚心受教。只不过如今局势剑拔弩张,还请诸位把心思放在大事上。如今以武会友,若有人觉得萧浔不堪重任,皆可前来对决。”
    条理清晰,张弛有度,阿九赞赏地望向他。
    萧浔回首正与她对上,两人会心一笑。这让容映澜想起萧浔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她是我心中挚爱,帮我护好她,我只信你。”
    萧浔何曾说过如此露骨的话?
    不由心中黯然:人家早就心意相通,所以他能在她手上见到莫忘,容映澜……你早该想到,为何要故意选择忽略,自欺欺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声佛号似在天际传来,另有一声也只闻其响而不见其人,“江湖人才辈出,四方辐辏,萧公子依然能独领风骚,可叹。”
    阿九再看时,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僧一道,皆劲气浑厚,看起来深不可测。
    不远处的连碧华询问:“爹,这两位是何人?”
    “你阅历尚浅,自然没有听说过。天下武学俱源于二宗,禅宗和上清宗。”
    “那缁衣道人名为闻无涯,别看他只有叁十岁上下,在上清宗辈分极高。那灰衣僧人更是了不得,他是禅宗的了寂大师,自幼便青灯古佛,研习禅院武功绝学,佛武双修,可谓达到了至高境界,若不是不在红尘之中,恐怕他和嬴己道谁是江湖第一人难下定论!”
    连成雍有些疑惑:“这了寂大师早就在叁十多年前就闭关不出,醉心于佛学,怎么今日却来到此处?”
    闻无涯率先开口,“萧公子,若你能打得过了寂大师,相信没人敢不服你当这个盟主。”
    连成雍听了,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二人是为试炼曜泽公子而来。若能胜过二宗,何人还敢再战。”但他颇为忧虑,“这了寂大师有着近一甲子的深厚功力,萧浔纵然天赋异禀,毕竟年轻,恐怕……”不由止言,长叹一声。
    听到此处,阿九想要上前,手却被略带凉意的掌心握住。
    双掌交抵,如此熟悉的触感,她回首看去,视线落到那双如墨点就的双眸,便顿住了,不带任何情绪,容映澜伤怀,松开了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阿浔他自能应付。”
    听到容映澜这样说,阿九安心下来。
    萧浔恭敬道:“晚辈对了寂大师也是仰慕已久,今日能藉此机会与大师讨教一番,实属幸运。”
    了寂大师合掌长咤一声,“萧施主,开始吧。”巍巍然一代宗师的风范。
    萧浔恐拂了他的颜面,不再相让,拱手道:“如此晚辈就得罪了。”
    众人从未见过萧浔出手,不由得都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谁知他竟未使刀剑,起式时双腿微微错开,双掌开合间看似是普通的掌法。
    了寂大师脸色不变,气沉丹田,双臂微抬,掌心左右分开,隐隐间仿佛有劲气汇于掌中,力道甚是刚猛。
    “般若掌!”容映澜担忧道,阿九看向台上,了寂大师双掌力携千钧,迎面攻向萧浔。
    萧浔闪身避过,轻功翻转间宛如蛟龙。
    众人只见他不正面出手对抗,却身形变幻莫测,速度之快肉眼难及,心中暗想:若是自己,恐怕早就在般若掌的劲风下非死即伤。
    了寂大师神色有变,几尽全部功力凌空攻向萧浔,萧浔迎面对接,双掌交汇处迸发无数气流,突然反弹,二人分开。
    两人都退后数步,立掌站定,台上留下两道摩擦而形成的沟痕。
    “萧施主,可还要打下去?”了寂大师闭眼叹道。
    阿九迅速扭头看向萧浔,他唇角已带了一丝血迹,不由得紧蹙双眉。
    容映澜见她为萧浔担心的模样,心想:若有一日她能为我这般,便是死了也无遗憾。
    他想安慰她,嘴上只冷冷道:“阿浔他不会有事。”
    萧浔哼笑,拭掉唇角血迹,道:“虽任重道远,其犹未悔。大师好意,萧浔心领。刚才是晚辈对大师的敬意,接下来得罪了!”说完,身形一跃,仿佛数十道幻影出现,每种姿态招式变换各异。
    连成雍惊叹,脱口而出:“天一无道!这便是天一无道神功!”眼中全是对绝世武功的痴迷与赞赏。
    台下之人目不暇接时,突然数十道幻影归于一体,不同招式变换攻向了寂大师,弄得他左支右绌。
    了寂大师不愧是一代宗师,立刻镇定,全身劲气汇于中指击向萧浔,竟是大名鼎鼎的浮屠指,阳刚之气,势如破竹,果然名不虚传。
    谁知萧浔单掌虚划,轻轻侧旋,竟将了寂大师发出的劲气运转一周后回击于他,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阿九竟也能看出一些门道,萧浔的天一无道乃是斗转星移,化他人内息收为己用,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如此不着形相,无迹可寻,阿九感叹,得多么聪颖灵敏之人,方能达到此等境界,若是缺乏天赋悟性,恐怕也只是徒肖其形。
    “啊!”众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台上两人合力发出无数劲气,气流涌动,仿佛狂风发作,均使人以袖遮面,衣袍猎猎,待得平静下来,两人再度分开许远。
    沉默许久,萧浔拱手,开口道:“大师,承让了。”
    再看向了寂大师,他衣襟已出现一道划痕,僧袍微微开裂。
    “阿弥陀佛,贫僧输了。萧施主果然武功卓绝,可堪武林领袖。”
    “大师谬赞,晚辈还要多谢大师亲自指点,不知大师是受何人所托?”萧浔情绪似有些波动,言语微颤。
    众人不解其意,纷纷望向了寂大师。
    “萧施主果然聪慧,不过是因果循环,缘聚缘散。”了寂大师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只留余声:“佛曰,不可说。”
    众人皆感叹能观此一战,不负生平,只觉论武功恐怕无人能出萧浔其右。
    萧浔略休整后,对闻无涯道:“不知前辈如何赐教?”
    闻无涯摆了摆手,“打架,太俗了。不如我给萧公子出个题目,你的答案若令我满意。以后谁不服你,我替你管教。”
    萧浔忍俊不禁,“闻真人可真会开玩笑。”
    只见闻无涯抽出他腰间别着的一把兵器,叁尺有余,暗黑纹鞘,通体纤长,似刀非刀,似剑非剑,他展臂举道:“这是我故友的一件神兵,名为“警世”,可向来无人通晓其意喻。这便是我的题目,不知萧公子能否解答?”
    萧浔向前,缓缓拔之出鞘,众人才看清,这原来是一把横刀,并无特殊之处。
    但连成雍仍能认出,“这不是前任武林盟主裴鸣尚的佩刀?”
    警世被萧浔以左手横握,寒刃料峭映出双湛湛凤目。
    睇视许久,他直接用右手握住了刀身,缓缓拭过,最后掷刀归鞘,敬道:“多谢前辈教诲。”
    闻无涯笑得精明,“贫道可什么都没说呢。”
    “此刀是一把逆刃刀。钝口示敌,意在留人生息,刃口示己,意在告诫自我。晚辈想,这把刀的主人,是以“伤人者乃是自伤”警示这世间众生。”
    “前辈未言之教诲俱在这刀中,警世何尝不是让萧浔自省?”
    听完萧浔一番论述,闻无涯抚掌大笑,他赞赏道:“萧公子颖悟绝伦,世所罕见。能有你这样的武林共主,是整个江湖的荣幸。”
    连禅宗和上清宗都认可了萧浔,无人再有异议。更有甚者,他们笃信,萧浔将会开创新的武林盛世,在底下纷纷振臂高呼,“萧盟主,萧盟主……”
    连成雍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郑重道:“既然是群心所向,那我宣布,当推举萧……”
    “且慢,我还未答应。”声音自远处传来,回荡着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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