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起见,姜也决定易容改装进去。以自己的样子进去,万一和假姜也对上面,可能会发生冲突,霍昂他们分不清真姜也和假姜也,也不知道会帮谁,姜也对霍昂的智商不抱期望。还是用别的样子进去,先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要尽快进入庙子村。”姜也把聂南月给他们准备的换装装备拿出来。
    “要化妆易容么?”靳非泽眉眼弯弯,“你想变成什么样子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吗?我帮你。”
    靳非泽来劲儿了,取出行李包里的黑丝袜。
    姜也:“……”
    为什么聂南月会给他们准备黑丝?
    靳非泽又取出樱花味的香水,往黑丝上喷了喷。
    姜也:“……”
    为什么聂南月会给他们准备樱花香水?
    她到底监视他们监视了多久?
    姜也严词拒绝,“我不要。”
    最后,他俩穿上武装带,插上几把便携的手枪,再套上冲锋衣。靳非泽喜欢穿白色,一身白色的冲锋衣,别人穿臃肿难看,他身高腿长,穿起来别有一种风流,在漫漫荒漠间十分显眼,让人目不转睛。两个人把装备包藏在一个土墩子下面,又把面部皮肤稍微处理了一下,戴上墨镜,朝庙子村走去。
    行进了二里路,渐渐看见庙子村村口写着村名的大石头。这村子不大,零星能看见一些黄绿交杂的草梗子。抬起头眺望远处,只见广袤的天空平整地铺在头顶,像一块熨烫过的绸布。底下的黄色土地也十分平整,目光尽头是平直的地平线。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下,村子看起来非常荒凉落后,有种被人遗弃了很久的感觉。姜也走在杂草丛生的砖路上,两边都是稻草顶的木头房子,低矮阴暗,里面似乎早就没人住了。挑了间屋子进去看,地上都是铁盆、塑料袋之类的垃圾,一股阴馊扑面而来。靳非泽站在门边,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窗边靠着个破旧的皮影人,即使有所残损,色彩依旧十分斑斓,像条毒蛇似的,眼睛似睁非睁,好似盯着姜也他们看。庙子村除了胡家,很多人都会皮影,聂南月给他们的资料显示,这村落从前被评过传统艺术重点保护村落,这所谓的传统艺术就是皮影戏。如果他们靠皮影戏吸引游客来玩儿,家家户户都存着皮影倒也不奇怪。但古怪的是,这皮影人和真人一般大小。这么大的皮影,光分量就挺重的,怎么用线杆操纵它们演戏呢?
    紧接着,他们发现,每间屋子里多多少少都有几个皮影人。
    姜也捡起个杆子戳了戳一个皮影人,头戳破了,这皮影人依旧毫无动静。看起来就是个真人大小的皮影人而已,似乎没什么威胁。
    他们继续往村子深处走,走了半天也没看见霍昂他们,但在地上发现了许多脚印,数了数数量,恰是四个人的,和霍昂他们的人数相符。脚印往一个方向延伸,姜也顺着脚印走,绕过几间稻草房子,远远看见前面的大祠堂。
    “你们做撒着?”后方忽然传来一个人声。
    二人回头,见一个面色黢黑的老汉背着手走过来。老汉停在他们面前,又问:“做撒着地?”
    他应该是在问姜也他们是干嘛的,姜也取出兜里的一包中华烟,抽出几根放在老汉手里。
    “我们是来旅游的,请问附近有旅馆吗?”
    老汉摆手,“毛有毛有。小地方,毛的人来。”
    “您家可以借宿吗?”姜也又问。
    “有地有地。”老汉眉开眼笑,“黑乌乌莫乱走,上我的庄廓来睡,一果人一晚上三百块。”
    住宿要钱,价格还这么离谱,这应该是人。姜也掏出六百块,递给老汉。
    “请问那里面在做什么?”姜也指了指祠堂。
    “村长孙子百日,摆宴席,抓玩意。”老汉朝里面努努嘴,“熬饭拌汤多地很,还有油炒面,你们外头人毛吃过,吃点吃点。”
    看脚印的方向,霍昂他们应该是来了这里。难道仪式说的是小孩儿百日抓阄的仪式?
    “除了我们,还有外地人来吗?”姜也问。
    老汉摇头说不知道,领他们进门,里面闹哄哄一片,堂院里摆满了酒桌,上面铺了塑料红桌布,菜多放不下,层叠着往上摆。地上全是瓜子壳儿,男男女女抱着小孩儿在那儿唠嗑。难怪外面没人,原来是因为都到这儿吃宴席了。
    里面人声鼎沸,看不出丝毫怪异之处。因着沸腾的人声,早先那种阴森森的鬼气也冲淡许多。座中大多是老人小孩儿,想来是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子才荒凉了。他们有些人不仅长得像猴儿,体态也佝偻,驼着个背,背了个山头在身上似的。姜也又问老汉,为什么外面许多房子里有皮影人?
    老汉说:“毛的人住,弄个皮影,有点人气撒。怕脏东西住进去,皮影神仙镇宅。”
    原来是这样。
    老汉找到两个空着的塑料凳,让靳非泽和姜也坐下吃饭,自己去和别的老人聊天了。姜也坐在位子上,目光逡巡四周,找霍昂他们。看了一圈,这里的人确实长得猴头猴脑的,但是看久了又觉得不是那么奇怪了。之前觉得奇怪,可能是因为一群长得像猴的人凑在一起,和外面的人有了对比,所以奇怪。
    从科学的角度看,这些人可能是患了“鬼脸综合症”,他们的饮食很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比如钙含量超标什么的。姜也记得他看过一个新闻,说印度有个猴脸女,当地人觉得她长得像一个叫“哈努曼”的神祇,她最后还嫁进了豪门。
    靳非泽拆了碗筷的塑料包装,瞧见瓷碗上的黑点点,一脸嫌弃,也没胃口。他又看地上,满地都是瓜子壳,旁边还有个大妈斜眼瞅着他,两瓣嘴啪啪啪机关枪似的吐着瓜子。
    靳非泽黑着脸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姜也找到霍昂他们了,他们在院中角落的一桌,正吃着饭。
    靳非泽看见他们,表情很失望,“真可惜,居然还活着。”
    一桌六个人,岑尹也和他们同桌,几个人看脸色看神态都十分正常。还有两个人被霍昂和张嶷挡住了身子,看不分明。霍昂似乎和那两人有说有笑,和碰杯喝酒。姜也拍了拍靳非泽,示意他跟上,自己缓缓靠近那一桌。转了个方向,从另一个角度往那儿看,姜也终于看清楚了他们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是谁。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两张真人大小的皮影。皮影分明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却有一种斑斓的偏光,看起来莫名诡谲,怪里怪气。姜也定睛看,脊背毛骨悚然,皮影上画着的不是人脸,而是两张狰狞的猴脸。
    猴脸皮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单霍昂在那儿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手里的酒杯碰着皮影面前的酒杯。李妙妙闷头吃饭,脸几乎埋在碗里,张嶷拍她后背,似乎在叫她慢点吃。岑尹也在和那皮影说话,皮影分明没声音,他们却一副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太诡异了,他们没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两个怪异的猴脸皮影吗?
    难道他们看到的东西和姜也看到的不一样?
    姜也问靳非泽:“你看霍昂边上是什么?”
    靳非泽睨了那边一样,懒洋洋道:“皮影。”
    靳非泽和他看到的一样。
    姜也又去找老汉,问:“那边几个人是谁?”
    他故意着重说六个人,看看老汉看到的是什么。
    “游客撒,说是住老胡家地。”
    “那里好像有两张皮影?”
    老汉抬头望过去,“哪有撒?”
    他和霍昂一样,看到的是人。
    姜也想去霍昂那一桌看看,正打算往那儿走,靳非泽忽然拉住他。
    “笨蛋,看他们的手。”
    这时,姜也蓦然发现霍昂背着手,手指有节奏地点着塑料凳。
    是摩斯密码。
    姜也盯着他打出的密码,在心里默默翻译。
    “救命。”
    张嶷拍打妙妙后背的动作也很有节奏,也是摩斯密码。
    “别过来,找皮影。”
    姜也刚翻译完,忽见饭桌上皮影的眼珠子好像动了动。是幻觉么?那眼睛是画上去的,怎么会动呢?可现在他发现,皮影那张斑斓的猴脸完全朝向了他的方向,似乎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第116章 背上有尸
    再定睛一看,那皮影是被风吹得动了下,才让人产生它转脸的错觉。
    姜也蹙眉思索,之前电话里听见的姜也声音,难道是这皮影发出的?可皮影怎么会发声?它连发声器官都没有。姜也本来想摘墨镜用金瞳看看,但祠堂里人太多,他的金瞳又过于显眼,斟酌之下放弃了摘墨镜。
    “吃饱了撒?”老汉拉他,“莫到处乱看,你们外地人不晓事。走走走,回我庄廓去。”
    老汉说话口音很重,姜也光听懂他叫他们跟他回家。张嶷让他们不要过去,姜也看张嶷几个状态尚且正常,神色虽然有些紧张的意味,但并不慌乱,还没有到死生一线的地步,就同靳非泽跟老汉走了。
    那皮影到底是什么?姜也看不懂。即使遍寻江燃的记忆,也没有看到过这么诡异的东西。它靠什么行动?用什么办法困住张嶷他们?甚至还能困住妙妙这样的凶祟?电话里姜也的声音,它又是如何发出的?异常生物也是生物,可那种东西连生物都不是。对于皮影,江燃尚且全无经验,姜也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老汉家,入目是典型的农村自建房。外墙贴了白瓷砖,门外三级水泥阶,房子一共两层,一楼有个客厅,二楼都是空房间,没怎么装修,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砌了暖炕。现在天气冷了,老汉帮他们把炕烧热,又搬来新褥子和新棉被。
    老汉佝偻着背拿来一个尿壶,搁在屋里,嘴里絮絮叨叨:“晚上莫乱跑,房门不要出,棉被捂脸,一觉睡到大天亮。懂撒?”
    “为什么?”姜也问,“晚上会出什么事么?”
    “毛得事,”老汉说,“家里毛点灯,黑乌乌不好走,跌跤我不赔。”
    他说完,背着手走了。
    老汉慢悠悠的脚步声远去,姜也听着他的脚步声下了楼,开窗看外面,村子黑黝黝一片,四处都没亮灯,整个村子被压在铁一样沉重的黑暗里。
    “他在说谎。”姜也眉头紧皱。
    靳非泽盯着暖炕,脸色阴沉,他在被褥上发现了一只叩头虫。这里又脏又乱,靳非泽想杀人。
    姜也没有察觉靳非泽的异状,仍在思考。之前他问老汉霍昂那一桌是不是有两张皮影,老汉嘴上说没有,可眼睛却投向了皮影的方向。姜也并没有告诉他皮影在哪儿,老汉却看向了皮影。老汉明明看得见皮影,却故意隐瞒。
    不过,姜也并不认为老汉有害人之心。傍晚吃席的时候,老汉串了所有桌席,唯独没有去霍昂那一桌打招呼。不仅老汉,村里其他人也自动和霍昂那一桌隔开了距离。姜也和靳非泽在那儿待了半天,村里大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和靳非泽,可没有一个人看向霍昂那一桌。
    明明他们都是外地人,在如此闭塞的村庄应该非常显眼才是。村子里的人,好像故意在忽视霍昂他们。准确的说,是故意看不见霍昂他们桌上的猴脸皮影。姜也记起老师叔的故事里,算命婆说的话,如果看见脏东西,要假装没看见,否则会被它缠上。村子里的人恪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则,所以老汉才告诉姜也他什么也没看到。
    姜也道:“霍昂他们是被猴脸皮影缠上了。”
    问题来了,如果猴脸皮影很凶险,霍昂他们为什么要让姜也去找皮影?再找到更多猴脸皮影,岂不是更加危险?
    姜也问靳非泽:“你困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等那个老爷爷睡着,我们出去一趟。”
    靳非泽道:“我不舒服,我恶心。”
    姜也蹙眉,仔细审视他,他脸色白皙,有些阴沉。
    “吃坏什么了?”
    靳非泽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委委屈屈说:“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
    “……”姜也沉默半晌,道,“说实话。”
    “床上有虫,不想睡觉。没吃饭,饿。”靳非泽控诉他,“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你都没有发现我没吃饭。”
    刚才只顾着观察霍昂那一桌的情况,确实没发现靳非泽没吃饭。
    “……抱歉。”姜也从包里取出山楂糕和压缩饼干给他。
    靳非泽十分委屈地啃起了山楂糕,姜也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他吃完。
    外面响起人声,似乎是老汉的儿媳妇和小孙子都回来了。楼下客厅里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大概说的是方言,姜也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靳非泽吃完了,姜也看了看墨水般深黑的天色,道:“走吧。”
    姜也打开窗户,翻了出去,靳非泽一脸烦躁,不情不愿跟着他,也翻了出去。
    他打算先按照张嶷说的话,去找皮影。二人回到先前去过的废置草房,一间一间搜寻猴脸皮影,果然在其中一间找到了。这猴脸皮影被供奉在神龛里,面前还摆了脏兮兮的香炉,一看就许久没人用过了,沾满了灰。
    姜也把猴脸皮影取出来,仔细研究,上面的花纹十分有规律,看起来有种古奥庄严的特殊感觉。皮影材质摸起来十分奇特,姜也细细观察,蓦然一惊,这并不是什么皮影,而是彩绘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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