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莱使臣憋闷地退回席位,皇帝见此,脸上神色越发愉悦了,一双精光四射的龙眼落在殿下和众人站在一起的低眉顺眼的女子,眼中赞赏一闪而过。

    对于种出棉花的功臣,皇帝趁机说了几句褒奖的话,当然,赏赐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

    “皇妹,既来了,你也坐下。”皇帝说完后看着瑞敏公主,对身旁的太监说道:“给瑞敏公主添席,也不必过女眷那了,就在朕座下吧。”

    “谢皇兄。”瑞敏公主行了个福礼,态度不卑不亢,眉眼间很是冷傲,众人都已习惯了。

    瑞敏公主向来不耐烦宫宴什么的,也不知这回是抽什么风,会过来宫宴?

    小几很快就搬了来,就放在右列首位,齐十七的对面,可想而知,皇上对瑞敏公主有多重视。

    虽说男女大防,但公主贵为第一女将军,又是皇上亲自首肯赐座,也没有人去撞这个枪头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话。

    公主可是女煞神,谁敢去撞枪口啊?

    皇帝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什么国泰民安要大家齐心协力如何这般,众臣子恭维口呼万万岁,皇帝就让上殿的几个种棉花的人退下。

    田敏颜谢了恩,也低着头向后退,可瑞敏公主在此时出声了。

    “那个谁,田丫头,你过来,与本宫一起坐。”

    田敏颜一愣,傻傻地抬起头来看着瑞敏公主。

    不但是她傻了,整个大殿都有些安静,众人的目光落在田敏颜身上,很是惊讶,有几个皇子更是目光闪烁。

    天知道瑞敏公主为人冷傲,性格甚至说得上有些孤僻怪异,别说大臣之女,就是皇上的皇子公主,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的,如今竟然让一个不知打哪跑来的女子同席?

    皇上也很惊愕,随之说道:“既然公主开口,田家小姐,你就和公主坐一处吧。”

    在这时说拒绝,还是当着群臣和使臣的脸,那就太不识抬举,也太造作了。田敏颜便跪地谢恩,走到瑞敏公主跟前,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这才裣衽坐下。

    瑞敏公主看在眼里,暗自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扫过去,见她坐姿端正,腰身挺直,眼神清澈,没有诚惶诚恐的小家子气,也没有得天独厚的骄傲自持,不由看向对面那个人。

    眼见这小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桃花眼波光潋滟,甚至还向自己举了一下酒杯,不由瞪了一眼。

    要不是他来请,自己还真不想来这劳什子宫宴,多练两回剑不好?不过,意外的是,这女娃竟有这样的胸襟,实在让她刮目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瑞敏公主突然开口问。

    田敏颜听了立即恭敬地侧身回道:“回公主的话,民女闺名田敏颜。”

    “敏颜,这名字不错,倒和本宫有缘。”

    田敏颜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名字中的敏字,听了赞,也没有欣喜,只道:“谢公主赞赏,民女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

    “说话别文绉绉的,本宫不爱听,你和小十七怎么说话的,就怎么说。”瑞敏公主皱了一下眉。

    田敏颜一怔,抬头看她,又飞快地低下头,眼角偷偷地看向对面那人,却见他眨了一下眼,心里忽然了然。

    公主开口留下她,怕是齐十七的主意吧?

    这么想着,她便道:“是,公主。”

    “你刚刚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自那看来的,与本宫说说。”

    田敏颜忙的应了,小声地和她说起这话的典故。

    瑞敏公主留着田敏颜一道坐席传到女眷那边,同时的震惊哇然,有人高兴,有人不屑。

    高兴的自然是惠安县主和柳夫人,她们的位置也相隔不远,视线交集的时候,也露出一个欣喜的眼神来。

    田敏颜他们一家日后若想在京都站稳脚跟,那自然是认识的后台靠山越多越好,她本就和齐十七交好,如今又入了得皇上重视的瑞敏公主的青眼,可就更好了。

    要知道,齐十七和瑞敏公主,可是皇上最重视的弟弟妹妹,所谓爱屋及乌,多少也能对田敏颜高看一眼。而且,田敏颜能和这朝中最有影响力的其中两人交好,对她们来说,也是好的。

    梁夫人是得了自家老爷的话的,她和柳夫人的席位也就相邻,便笑道:“柳夫人,听说您和这田姑娘也相熟,会种棉花,还能织出棉布,真真想见见是怎样的一位妙人儿呢?”

    “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亏她心水儿清,那棉布也给我送了一匹,那可比绢麻要柔软多了。”柳夫人也得到过自家老爷的‘提点’,自然知道梁夫人是什么意思,也乐得牵线,说道:“那孩子真真是个好的,嘴巴甜,又大方,梁夫人你见了一准儿喜欢。”

    “那可真要见见了,能得柳夫人一声夸,家教肯定不差,我家闺女心性儿高,就得有人给磨磨,让她好好看看,人家一小姑娘都比她强。”梁夫人家中有个女儿,不爱庶务,就爱那琴棋书画,说什么不屑打理那庶务,心性高得很。

    “那敢情好,改天我下个帖子办个宴席,邀你来耍。”柳夫人笑眯眯的,又越过去,对惠安县主说道:“县主也来,你和颜丫头也要好。”

    “柳夫人办的席宴,帖子到了,颜儿去本县主也自是到的。”惠安笑着道。

    梁夫人这时的眼睛可真亮了,便道:“那我可也等着了。”

    偏这时,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就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值得这么大架子,与之为伍,也不怕自降了身份,没得沾一身恶心的俗气。”

    众人看去,是工部左郎中的独生女儿,乐怡。

    “怡姐姐说的对,我可不敢跟乡下妹子站一块。”乐怡身边的一个尖酸的少女附和道。

    “那是,不就是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么?土包子,恶俗得很。”乐怡见有人附和,言语更是不屑了。

    柳夫人沉下了脸,没等她开声,惠安县主便冷道:“那按乐小姐所说的,你是说瑞敏公主殿下是自降身份,恶俗了?”

    乐怡听了脸色一变,说道:“惠安县主,我可没这么说。”

    “也是你说的,与之为伍,就是自降身份,瑞敏公主殿下亲口让田小姐坐到她身边去,你这不是拐着弯说殿下自降身份?”惠安县主眯着双眼,声音带了些凌厉,冷道:“还是说,你说皇上自降身份?皇上也让田小姐坐到公主殿下身边呢。”

    牵扯到瑞敏公主也就罢了,如今还牵扯到皇上身上去,乐怡的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惨白一片,惊慌地道:“没,没有,我没有这么说。”

    “哼!这里可都有人听着呢,柳夫人,梁夫人,您们可听见了?”惠安连声冷笑。

    不知死活没有脑子的东西,自以为高人一等呢,就凭她这副样子,就连颜儿一分都比不得。

    “自是听见了的。”柳夫人淡淡地道,越过乐怡看向她身旁的夫人说道:“乐夫人,乐小姐这话平日说说就罢了,如今还在金銮殿上,瑞敏公主殿下也亲口让田小姐坐到身边去,乐小姐这话,可是在腹诽公主殿下了,要是传到殿下耳中,那。。。”

    她也不说乐怡家教什么的,只说号称煞神的瑞敏公主殿下,乐怡这是在质疑瑞敏公主的品味,要传到公主耳里,呵!

    乐夫人也是脸色大变,她虽然认同女儿的话,却也知道瑞敏公主不是她们能议论得罪的,忙的道:“是小女一时糊涂,年纪小不懂事,胡乱说话呢,夫人莫怪她。”

    柳夫人冷冷地捏起酒杯,说道:“乐小姐也在说亲了吧,田小姐是种棉花的功臣,得皇上褒奖的,乐小姐口口声声说野丫头乡下丫头,那就是质疑皇上的褒奖。这话要传出去,可。。。乐夫人,为了姐儿的终身大事,可要好好请个教导嬷嬷才行,要知道,娶妻求贤,没人愿意娶个为家里惹祸的女孩儿的不是?”

    柳夫人这话潜意思就是说乐怡质疑皇上,要是传到皇上耳里,那后果如何?等于是得罪了皇上啊,谁家愿意娶一个得罪了皇上的闺女?那不是跟皇上作对么?

    在座的夫人个个都是人精儿一般的,听了柳夫人这话,那里不明白的?当下都打起了小九九,这乐家小姐看着相貌还行,可品性实在是差了些,还是算了。

    乐夫人也是心思清的,一看本来谈得好好的几个夫人态度立马冷淡了,心里一沉,看向女儿惨白的小脸,气不打一处来。

    乐怡早就被吓得不敢出声了,也不知道今日她本意讨好姚玉莹的一番话,却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在日后她的亲事波折重重,最后嫁了个没落的贵族作继室,当然,这是后话了。

    田敏颜不知道还有这样因自己而起的小插曲,她和公主交谈甚欢,典故说完后又说起打仗,还说起孙子兵法,引得公主惊喜连连。

    孙子兵法,田敏颜其实也是前辈子读大学时看三国入了迷,故而去图书馆翻书,也看了三十六计什么的,不然她还真不知和公主谈什么。

    “你很好,比起那些只会琴棋书画的小姐要好,本宫是真想不到,你还会孙子兵法。”瑞敏公主赞赏地道。

    “公主,我是个笨的,女红什么的也不会,琴棋书画也就是陶冶性情的,可我也没这么多时间去搬弄,就是会这孙子兵法,也就是平日看些野史看来的,纸上谈兵罢了,比不得公主亲上战场,护我家园。”田敏颜满眼都是儒慕。

    瑞敏难得地勾了勾唇角,说道:“女红不懂有何妨,有尚衣局动手呢,琴棋书画又不能吃饱饭,你这样就很好。”

    “公主过誉了,也就公主会欣赏,谁都说我是个野丫头,就是王爷,也说我野呢。”田敏颜笑着看了齐十七一眼。

    瑞敏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一闪,意味深长地道:“是明珠,自是会发光的。有些人,有些位置,能不能及,就看你自己了。”

    田敏颜一怔,想了想道:“公主说的是,不努力争取过,如何知能不能达到?就好比打仗,不战,又焉知胜利输赢?”

    瑞敏公主一挑眉,看向齐十七,眼中似在说道,你寻的这姑娘,还不错。

    齐十七一笑,那是自然的。

    “皇妹在说什么呢,如此高兴?”皇帝早就注意到瑞敏公主和田敏颜小声说话,见这个皇妹嘴角微勾,眼中露出兴味来。

    “回皇兄的话,是田小姐见识不凡,竟还能和臣妹说兵法。”

    “哦?”皇帝看向田敏颜,挑高眉。

    田敏颜站了起来,谦虚地福身道:“皇上,民女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不值一提。”

    “哈哈,能让皇妹高兴的纸上谈兵,那可真要听听了。”皇帝笑眯眯的道。

    田敏颜有些懊恼,眼睛转了转,上前两步故作神秘地说道:“皇上,文莱使臣还在呢,兵法肯定不能在这说。”

    皇帝一愣,又是哈哈一笑,道:“是是,你说的是,那就宴席散了再说,哈哈。”

    田敏颜吁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大出风头,便要退回,眼睛扫了一下殿上正在表演的舞蹈,忽然一顿。

    那是一个战舞,激扬高昂,鼓声似擂,在舞蹈的人拿着弓背着箭袋,只是那弓看上去平凡无奇,用金纸包着,而箭袋上的箭同是如此,似是道具一样。舞者在摆动跳跃,有的作出拉弓射箭的动作,有的作出受伤倒地,像是一场生动的战事。

    为首的一个舞者,脸上画着油彩,一个跳跃单膝跪地,刷地抬头,反手往背着的箭袋一抓,拉弓搭箭,动作连贯,不过一秒。

    “皇上小心。”田敏颜下意识地大叫,身子倾斜一扑出去,右手直直地伸长,似是想抓住那飞出的箭。

    变故不过一瞬间,噗的一声,田敏颜能清晰地听见箭入肉的声音,手上一痛,斜扑出去的身子落地。

    “护驾,护驾。”尖叫声夹杂着箭雨响起,侍卫很快就团团地围住了皇帝。

    田敏颜跌落地又滚下了白玉阶梯,只见一道身影飞了出去,和那些舞者缠斗在一起,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听得谁大叫着囡囡,便彻底地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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