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他不喜欢登山,洛之蘅略一思索,又道:“不如去游湖?东湖岸边的柳树想必已经抽芽,此时泛舟湖上,观杨柳依依,赏春花锦簇,也不虚此行。”
    太子百无聊赖地问:“没了?”
    洛之蘅:“……”
    洛之蘅毫不气馁地继续介绍。
    她在南境长大,即便不常出府,也对周边的景致如数家珍,和太子说起时头头是道,不见生疏。
    南境以山水见长,风景独具特色,美不胜收。
    她说得几乎有些口干舌燥,可太子却始终兴味索然,仿佛对这些提不起分毫兴趣。
    在太子复又问起“还有吗?”的时候,洛之蘅执杯啜饮,温凉的茶水入喉,平复喉间的干燥。
    她清了清嗓,道:“宁川周边适宜游玩的好去处就这些了,再远些的,一日之内无法折返。”顿了下,她抬眼望向太子,“殿下若是想去远一些的地方,不如明日就在府中歇息,待小女安排妥当之后再行出发?”
    “不必麻烦。”太子善解人意地道,“孤明日在城里走走就行。”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回绝:“城里不行。”
    太子眉梢微扬:“怎么不行?”
    “宁川城内街市繁华,人流不息。若是在城内驻足,一则府卫没办法确保殿下的安全,再则人多动静大,会干扰商户的买卖,亦会妨碍百姓正常出行。”
    太子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将府卫撤了便是。有孤护着,足以保你无恙。”
    “……”洛之蘅似有所感,沉默片刻,问,“殿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想甩掉府卫?”
    太子满脸写着问心无愧,悠然道:“在城内游玩时府卫不能跟着的规矩,孤事先并不知晓。”
    洛之蘅将信将疑。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同她商量道:“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吩咐府卫乔装,暗中跟随。”
    洛之蘅沉默不语,似乎正在权衡。
    太子静待片刻,见洛之蘅仍有迟疑,通情达理道:“你若是担心叔伯不允,可以派人将他请回来半日,孤亲自同他解释。”
    “……”
    洛之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阿爹得知自己被太子摆了一道时的痛心疾首,又想起阿爹决定回到大营时鸟雀出笼般的轻快,终究不忍再去将他请回来。
    静默片刻,洛之蘅妥协道:“……便依殿下所言。”
    太子眼中染上得偿所愿的笑意。
    两人双双起身,预备各自回院。
    福身告辞时,洛之蘅顺势问了句殿下打算何时出城游玩。
    这句询问稀松平常,洛之蘅在心里盘算着明日的出行安排,又思忖着还是要未雨绸缪,免得殿下一时兴起,想要去游山玩水时应对不及。
    她一心二用,也就没有注意到太子忽然望过来的目光。
    “洛之蘅。”太子唤她一声,对上她有些困惑的视线,缓缓出声,“你是不是对孤有什么误解。”
    “?”洛之蘅不解其意。
    “那些山山水水如何能与孤的容貌相提并论。”太子微微抬了抬下颌,有些嫌弃地道,“孤养护自己的相貌尚且来不及,哪有闲情逸致去那些又偏又远的地方逛荡。”
    洛之蘅:“……”
    “是小女多虑。”洛之蘅面无表情地福身告辞,“殿下慢走。”
    不等太子出声,她自顾转身。
    太子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弯了弯唇角。
    *
    回到院落。
    洛之蘅被两个侍女迎进寝居。
    半雪边帮她换衣,边担忧地问:“怎么样啊郡主,崔公子可曾为难您?”
    虽然已经过了一下午,但想起王爷招架不住崔公子落荒而逃的事迹,半雪仍然心有余悸。
    洛之蘅觑了眼她如临大敌般的神情,莞尔道:“不曾,放心吧。”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半雪总算长舒口气。
    换好寝衣,又坐到铜镜前卸钗环。
    洛之蘅向来不喜欢满头珠翠的装扮,觉得珠钗堆叠在头上累得慌。是以她的发饰多是小巧精致,只用屈指可数的两三钗环挽发,既不沉重,又别具巧思。
    好看是好看。
    但拆卸时便要费些功夫。
    两个侍女按部就班地取下发间的饰品。
    洛之蘅取下最后一支步摇,握着檀木梳细致地梳理发尾,对平夏道:“明日要同崔公子去逛街市,你去和洛南说一声,让他安排好府卫乔装保护。”
    平夏应“是”,又迟疑着问:“郡主也要同去?”
    “自然。”洛之蘅垂着眼道,“阿爹不在府中,总不能怠慢了客人。”
    “可是,街市上攘来熙往的,郡主您……”平夏皱着眉,没再说下去,却足以令洛之蘅意会。
    洛之蘅握着檀木梳的力道紧了紧,低声道:“无妨,准备好帏帽,明日你们两个跟紧些就足够了。”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应“是”。
    *
    另一边。
    太子施施然回到寝居。
    冬凌掌灯之际,望见他的身影,不免愣了下:“殿下怎么回来得这般早,不是说要和南境王秉烛夜谈?”
    “他回大营了,不在府里。”
    “?”冬凌下意识问出声,“怎么这时回大营?
    太子轻飘飘道:“说是军务繁忙。”
    这话一听便是托辞。
    冬凌借着烛光看清殿下的神情,显然他也是不信的。
    不过殿下既然没有深究,他便也没再多言,只是笑道:“南境王不在府中也好,正巧方便咱们做事。”
    “不见得。”太子低垂着眉眼,拨弄着烛芯,慢慢道,“他嘱咐了小郡主作陪。”
    冬凌一怔,试探着问:“……南境王不介意小郡主跟着殿下抛头露面?”
    太子沉默不语。
    这反应和默认没什么两样。
    冬凌想起破庙相遇时小郡主的护卫阵仗,瞠目结舌之余,又不免震惊地感叹:“南境王怎么这般不拘小节,竟肯放心小郡主同殿下您一个男子形影不离?”
    “他为何不能放心?”太子奇怪地觑他一眼,“孤可是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
    冬凌:“……”
    第10章
    冬凌由衷不解:这和殿下是不是正人君子有什么相干?
    时下尤重男女大防,他虽不甚了解南境风气,但一叶知秋,盛京如此,纵然南境不及,想必也不遑多让。
    他深知南境王行伍出身,五大三粗,不甚在意内宅之事,但粗心大意至此也着实令他目瞪口呆。
    将殿下和小郡主留在府中,尚且能以王府居大鲜少碰面推搪过去。
    可放任两位年岁正当时的青年少女同进同出,南境王就不担心于郡主名声有碍,误了她的姻缘?
    再粗枝大叶,也不能是这个粗法啊。
    他全部的想法都摆在面上,太子轻飘飘一扫便看了分明,轻叱道:“她年纪还小,你脑子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冬凌望着太子正义凛然的神情,不禁默了默。
    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自然晓得自家殿下的脾性。虽不至于离经叛道,却也对不少横加于世的酸腐规矩不屑一顾。
    殿下念及同小郡主的少时情分,有意同她亲近。只是人多眼杂的街市到底不同于王府的方寸之地,三人成虎,小郡主毕竟是女子,万一稍有不慎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这般想着,冬凌提醒道:“小郡主小殿下两岁,豆蔻年华,正是该议亲的年纪。”
    太子没有立时回应。
    灯烛摇曳,衬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
    屋内沉寂片刻,只有晚风不时拍打着窗棂的声音。
    半晌,太子道:“孤有分寸。”
    心知太子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冬凌心下稍安。
    这份安定刚冒出个芽尖,便听太子话锋一转,再度启口:“你倒是提醒孤了。”
    冬凌:“?”
    “她到了议亲的年岁,正该多出去瞧瞧。倘若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一日后被人花言巧语哄骗了过去可怎么办。”太子越想越觉得有理,拨弄烛芯的动作不由慢下来,面色凝重。
    “殿、殿下……”冬凌结舌,错愕不已。
    他想提醒太子,小郡主的婚事自有南境王这位做父亲的操持,轮不到殿下横插一脚。又恐这话太直白,会惹得殿下不虞,思虑片刻,委婉道,“殿下,咱们此行来南境是有正事,恐怕无暇为小郡主相看佳婿。”
    “孤知道。夫婿是要同她相守一辈子的,自然要看她喜欢,孤不会干涉,只是带着她出去长长见识,增增脾气。顺手而为,不费事。”
    长见识可以理解,但——
    “增脾气?”冬凌困惑。
    “兴许是在府中闷得久了,她比幼年时温顺太多。”太子眉心轻蹙,想了片刻,认真道,“孤得想办法将她张牙舞爪的脾性养回来。”
    “温顺些……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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