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肯定颔首:“你猜得不错。”
    “……”洛之蘅深吸口气,“阿兄窃闻,实非君子之举……”
    太子面不红心不跳地反问:“谁和你说我是君子了?”
    洛之蘅失语:“……”
    你倒挺理直气壮。
    “再说,”太子略略扬眉,“不是你让半雪去找我的?”
    “可是……”我没让你躲在树上窃闻啊。
    太子抬手一压,让洛之蘅未出口的话悉数哽在喉间。
    “我在悦衣坊试了一半的衣,左右叔伯已经走了,你去帮我掌掌眼?”太子轻笑着邀请。
    “不去。”洛之蘅面不改色地拒绝,“我要回府。”
    太子听见了她借着他的名头狐假虎威,又听见了她和阿爹的种种对话。
    虽然她和阿爹并没有说别的,但这番折腾下来,实在是让人心累。
    她半分也不想拖着不尴不尬的心思继续陪太子挑衣裳。
    好在太子并没有强求,只是遗憾地点点头:“也行。”
    *
    回城的路上恰巧经过悦衣坊。
    太子便借着顺路的光,蹭着洛之蘅的马车回城。
    车厢里有两个侍女伺候在侧,太子向来不多言。
    洛之蘅亦是一路无话,面色始终如常,没有问太子是如何知道半雪在寻他,更没有问他是如何来城外的。
    很是有分寸。
    及至悦衣坊门口,太子告辞离开。
    马车再度缓缓行驶。
    半雪终于克制不住满心疑团,不解地问:“崔公子难道真的是在悦衣坊试衣?”
    平夏:“你找崔公子时,没来悦衣坊?”
    “来了啊。”半雪满面茫然,“我还特意问了悦衣坊的王掌柜,他说今日崔公子并未造访。”
    平夏亦生困惑。
    今日这桩事处处透着诡异。
    半雪遍寻崔公子不见,他们皆以为崔公子不知情。
    偏偏就是这位不知情的人,在所有人不防时,忽然从近处的高树上一跃而下,不仅知道半雪在寻他,甚至远比半雪到得要早……
    平夏想不通,面上的困惑和半雪如出一辙。
    洛之蘅思量着什么,并未回应。
    到王府,她屏退左右,立刻叫来洛南问:“今日崔公子在树上时,你一直都没有察觉?”
    洛南皱着眉,惭愧地点头:“是。”
    “他过来时你也没有察觉?”
    洛南又是点头:“若非今日崔公子主动现身,属下定是不知道树间蹊跷。”
    洛之蘅沉吟不语。
    洛南武艺如何她自然心知肚明,阿爹亲自调|教出来的亲传弟子,执掌王府府卫,多年来少有敌手。就是放在大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如此武艺,却始终没有察觉到太子的气息。
    近在咫尺如阿爹,亦没有瞧出树上端倪。
    太子武艺的深浅,不言而喻。
    洛之蘅沉思许久,对着三人吩咐:“今日崔公子出现的事,你们都藏在心底,一个字也不要往外透露。”
    半雪满面不解,沉稳如平夏、洛南,也露出些许意外。
    洛之蘅不容他们多问,只肃着神情,沉声重复:“记住了吗?”
    平夏、半雪、洛南异口同声:“是。”
    *
    铁匠铺的小院中清幽静谧,茶香袅袅。
    阳起抱剑靠着漆柱,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这么长时间了,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廊檐下,冬凌一手执笔,一手拿着密信,聚精会神地圈点誊写。
    阳起没有听到回应,倔强地重复询问。
    冬凌心不在焉地回道:“殿下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
    阳起:“……”
    这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但他实在是太无聊了。
    于是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说,小郡主为何忽然着急忙慌地来找殿下?”
    阳起天马行空地想着。
    因奉了殿下的命令去探林府,这段时间他一直扮作小厮为群芳宴忙碌。如今抽身而退,正想着要如何向殿下禀报,就得到小郡主要去大营,不和殿下出门的消息。
    他喜出望外,想着终于有时机好生向殿下禀报,说不得还能趁机磨得殿下松口,同意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南境王府。
    谁知才刚说上两句话,前头的铁匠便进来禀报,说小郡主的侍女来寻殿下,看上去急匆匆的,兴许有什么急事。
    殿下一听,二话不说便翻身上马往城外奔去。
    至今未归。
    阳起不由得长叹出声,猜测道:“他们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哪能这么快就遇到棘手、还非殿下不至不能处理的事情?”
    他折腾出的动静不大,但一直窸窸窣窣的,落在静寂的氛围里很是明显。
    冬凌头疼地摁了摁额角,祭出大招警告道:“你若是实在无所事事,就来帮我处理京中来信。”
    “……”阳起面色一塌,讪讪摆手,“不、不了。”
    耳边难得清净。
    冬凌终于松口气,分神觑向阳起,好心提醒道:“殿下和小郡主的事,你在旁看着就行,别多话。”
    阳起不解:“为什么?”
    冬凌不知该怎么委婉解释。
    来南境这些时日,他冷眼瞧着殿下对小郡主越来越上心,原本殿下待小郡主就与众不同,如今更是为了小郡主身边侍女的一句话,抛下准备议的正事,急匆匆地赶过去。
    这是在殿下身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殿下说过并未打算迎小郡主入东宫,也说过有意帮助小郡主择良婿,但是细细回想,殿下却从未正面肯定过他对小郡主无意。
    他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南境。
    诚如阳起所言,他们日日朝夕相对,久而久之,殿下的心意是否会改变尚不得而知。
    倘若有朝一日殿下改了主意,那日后会成为太子妃的小郡主便不是他们能在背后随意议论的。
    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
    但这些尚只是他的猜测,实不好轻易外道。
    偏偏阳起是快木头,不和他掰开揉碎讲他又不懂。
    冬凌为难地蹙起眉,正苦思冥想着说辞,就听阳起惊喜地唤:“殿下!”
    冬凌忙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跟着起身:“殿下。”
    太子应了声,坐回圈椅上开始看冬凌择选过的来信。
    见此情状,原本喋喋不休的阳起宛如被点了穴,一声不吭地守在旁边。
    待将所有的消息都悉数看过,太子才搁下信望向阳起:“说说看,在刺史府都查到什么了?”
    阳起忙正色回:“属下并未在刺史府查到异常,也未曾发现林刺史和那桩事有任何牵连。不过属下偶然间听到,林夫人似是有意为林家的嫡姑娘说亲。”
    太子:“林岁宜?”
    阳起想了想,肯定点头:“是她。”
    太子回想起茶庄前的偶然一瞥。
    听洛之蘅话里话外,这位林姑娘大约要比洛之蘅年岁大一些。
    本朝女子十五及笄待嫁,纵是父母有意多留,一般也不会留太久。十七八的年岁,正是适宜婚嫁。纵然林府正在筹备林疏寒的婚事,将此事提上日程也在情理之中。
    但若止于此,阳起不会特意拿出来说。
    于是太子沉吟着问:“说的是哪家?”
    阳起吞吞吐吐:“似乎是……大皇子。”
    “大皇子?”冬凌不确定地询问。
    阳起点头:“是他。林夫人和林刺史谈论起此事时,属下恰好经过,便留心听了会儿。”
    “但是大皇子已有正妻啊。”冬凌犹自觉得荒唐,堂堂江州刺史的嫡女,总不至于委身去做侧妃吧?
    阳起倒没觉得有多大不妥:“大皇子妃身体欠安,这些年来缠绵病榻不见好,今年就连除夕夜宴都不能参加,照太医的意思,左右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若是秦贵妃看重这桩婚事,届时求圣上给一个恩赏,即便是做继室,外人也不会有太多闲言碎语。”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大皇子妃尚在人世,林刺史若是有意攀附皇室,殿下和五皇子皆未成亲,他们是如何挑中大皇子的?”冬凌倍觉荒谬。
    “不是林刺史挑的。”
    短短时间,太子已经想明白原委。他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淡声道,“是宫里那位的手笔。”
    阳起目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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