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府一干人都冷眼盯向了气鼓鼓的文若未。
    女扮男装者没理会什么,放开了钟若辰,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就是那个被什么探花郎抛弃的未婚妻?”
    被人戳中痛处,钟若辰银牙咬唇,微微点头。
    女扮男装者颇为不屑道:“是他有眼无珠罢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当自行努力,将来定让他高不可攀!”
    钟若辰不置可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欠了欠身退下。
    女扮男装者这才抖开了手中字画查看,结果发现竟是一幅一分为二的字画,作画人的工笔普通,画的意境也不怎么样,甚至没有题款,唯独纸张上显得比较特殊,也能看出确实是有年份的东西。
    她略皱眉头,盯着钟粟问:“何以见得这是‘小云图’?”
    钟粟欠身道:“小人原也不知,是阿士衡离去时告知的,说是他父亲阿节璋于十八年前在‘冠风扬古墓’里找到的,让小人若遇麻烦可献宝给娘娘以图自保。”
    一听“冠风扬古墓”,女扮男装者和楚天鉴皆惊讶和动容。
    两人对那时的事情很清楚,司南府为那座古墓搞的损兵折将,最终发现扑了个空,并未找到传说中的“小云图”,竟落在了阿士衡父亲的手中不成?
    第133章 力保
    其他不懂情的人则听了个满头雾水。
    女扮男装者,“信口之言,让人如何相信是真?”
    钟粟道:“小人自己可以作证。十八年前开挖‘冠风扬古墓’时,小人也在现场。”
    此话又令众人讶异,楚天鉴忍不住问道:“当年你也在现场?”
    钟粟:“是。小人那时还没发家,组了一群民夫跟着虞部做工,钻深山老林讨点辛苦钱,十八年前那次就曾被虞部调去挖那座古墓。进入古墓后的情形至今想起依然是毛骨悚然,内有邪祟作乱,死伤无数,我拼了命的逃,见洞就钻,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
    逃出后不久,我见到了身上有伤的虞部郎中阿节璋,他手上拿着一幅字画,当时我并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把字画塞给了我,让我即刻离开回京,说回头会去京城找我。小人当时不过一民夫领队,哪敢不从,自是领命仓惶回京。
    后来,阿节璋果然如约找来,拿到画后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儿女亲家,为两个小娃娃定亲。小人是高攀,欣喜若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阿节璋有条件,就是要将此事保密,两家的关系,包括有关字画的一切,统统要求保密。
    亲事定下来不久,阿节璋就暗中对我进行了扶持,我的生意这才慢慢做大了。后来阿节璋被罢官,他被逐出京城前,又找到了我,将那幅字画给一裁两半,双方各留一半,当做了定亲信物,说将来让阿士衡凭半幅画登门当作迎娶我女儿的聘礼。
    他说的一切,我无不从命,也不敢问为什么,问过他也不告诉我,问了也是白问。那次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和阿节璋见过面,这些年只零星接到过一些书信,信上也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想回信都没办法回。
    直到今年会试之前,我都不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要来赴京赶考,是阿士衡突然暴露出来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这才把他从列州会馆接了过来,开始安排他的起居生活与婚事,准备兑现婚约把女儿嫁给他。
    我们也没想到阿节璋居然能把儿子给培养的如此之优秀,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更兼轻松登上一甲。
    一切本该好好的,阖府上下也正欢喜着,之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正常,谁知他入职没几天,居然就搞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匆忙归来告别时,刑部司高则玉高大人突然跑来,说阿士衡把事情搞大了,说朝廷要杀阿士衡。
    高大人因和我的私交,愿意帮忙送阿士衡离开。
    离开前,获悉自己连累了我们,阿士衡与我私下一谈,告知了这幅画的秘密,说一旦真的被连累,就让我把这幅画献给司南府,献宝自保。他交代完这些后,就跟高大人去了。”
    整个经过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于是把应小棠那边派来的人的叮嘱全然不顾了,还是说出了阿士衡被高则玉带走的事。
    不说没办法圆场。
    事到如今,对钟粟来说,谁的叮嘱他都不会管。
    不管是谁,对他恨也好,怨也罢,你应小棠那边既然保不住我,那我就要自保,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家小。
    此时他只想护住自己的妻女!
    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交出这幅画的,直到禁卫军破门而入,他便知道不交是不行了,必须要自保了,家里这三个女人皮娇肉嫩,哪经得住牢房的非人酷刑。
    事实上,在庾庆逃离之前,他就跟庾庆说了,一旦发生不测,事是你惹出来的,责任是要往你身上推的。
    庾庆当时也答应了配合的。
    而这也是庾庆敢无牵无挂对高则玉等朝廷命官痛下杀手的原因,钟家已预备了自保手段,并不怕被连累,他大可以我行我素。
    对这些个说法,钟若辰依然是面无表情。
    文简慧则很惊讶,她当初只感觉那定亲不简单,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文若未哦着一张嘴,听呆了,如同听了一场天书一般。
    宫里的那宦官满眼讶异,眼睛眨了又眨,显然没想到这里会冒出陛下最关心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了那位女先生为何会法驾亲临。
    楚天鉴看向那女扮男装者,沉声道:“也就是说,小云图确实在冠风扬的墓里,十八年前的那场行动也确实找到了小云图,是阿节璋监守自盗,误了我们十八年,此獠实在是可恶!”
    女扮男装者看了看手中的图,真假一时间不好绝对断定,不过钟粟既然敢以十八年前见证人的身份亲自作保,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搭了进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她慢慢将图卷好,纳进了袖子里,目光又盯向了钟若辰,“四科满分的会元确实值得骄傲,我也许没办法让你成为四科满分的会元与那家伙媲美,但可以让你在另一途拔尖,让你在另一途傲视群伦,让你在另一途成为一个他不可企及的存在。丫头,成就一个最好的自己,成为一个让他仰慕的存在,让他追悔莫及,才是对他今日行为最好的回答。怎样,想不想跟我走?”
    此话一出,楚天鉴有种意料之中的神色反应。
    钟若辰沉吟不语,亦惊疑,不敢确定对方的意思。
    不见答复,女扮男装者又看向了文若未,“喂,那个草包……不用东张西望,说你呢。”
    文若未闻言正左看右看,听闻后话,与对方目光对上了,顿时愣住,“草包”竟是喊我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头回被人喊“草包”,对于这个称呼她内心表示抗拒和不接受,脸上表情也摆明了不满意。
    女扮男装者道:“想不想学上一点保护你姐姐的本事?”
    楚天鉴眼中再次闪过意外神色,一个摸骨,一声“草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两姐妹是因祸得福对了这位的眼了……
    天黑了。
    皇宫外,停着一辆马车,站着一个人。
    应小棠孤零零站在宫门前。
    他屡次传话求见皇帝,然而皇帝就是不见,宫门紧闭,就是不为他开。
    宫外守将亦过来好言劝了几次,也未能劝退。
    这位老将军摆明了,皇帝若一直不见,他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他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这次是真的危险了,锦国相关的上上下下的权力阶层快速联袂而动,恐怖的朝廷力量正式运作了起来,为了抓一个人,一大片人手和高手如一张大网般洒了出去。
    摆明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把阿士衡给捞出来!
    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朝廷这边已经正式传书附近的妖界,请求妖界那边协助抓捕,这是要让阿士衡无处可逃。
    他有时候真不知阿士衡是傻呀,还是真不知朝廷力量的恐怖,真以为朝廷逃犯是那么容易逃掉的不成?
    他想干预,想暗中帮一把。
    然而皇帝直接出手把他给摁住了。
    皇帝甚至出动了禁卫军直接去抓钟府的人。
    皇帝这次彻底偏向了另一边,摁住了他,让另一边全力施展。
    如今甚至连宫门都不让他进了,连面都不跟他见,俨然是不抓到阿士衡决不罢休的态势!
    他仰望星晨,恍然如梦,不知今夕何夕。
    灯火阑珊的广场外跑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裴青城。
    他一路跑到了应小棠身边,喘着粗气道:“国公,钟府的禁卫军撤了。”
    应小棠面色凝重,沉吟道:“就怕钟家经不住刑部的酷刑会招供,好在目前还没人亲眼见到人是谁杀的。”他以为钟家人已经被抓走了。
    裴青城摆手,“不是,国公,禁卫军没抓人,地母亲自去了钟府,保了钟府上下平安,禁卫军一个人都没有抓就撤了。”
    “……”应小棠骤然转身,瞪眼道:“姓裴的,说梦话呢?那娘们怎么可能去钟府保人。”
    裴青城摊了两手,哭笑不得道:“我之前也不信,想尽了办法核实,结果事实确实如此。保的还不止钟家,好像已经让楚天鉴向宫里和那帮人递出了话,阿士衡的事就此作罢,让就此过去,让那边罢手放阿士衡一马。”
    “还有这样的怪事?”
    “是啊,简直匪夷所思,具体真相现在一时间不明,我还在让人打探。”
    “那娘们想干什么,能有这好心?”
    梅府。
    几树暗香下的石径上,梅桑海负手来回走动不停,眉头紧皱,令眉心那道刻痕越发深刻。
    好一阵后,管家孔慎步履匆匆而到,“老爷,打探到了。”
    梅桑海沉声道:“怎么回事?”
    孔慎叹道:“据说是阿士衡的那个未婚妻在地母跟前为阿士衡求了情。”
    梅桑海似乎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说动地母?”
    孔慎苦笑:“老爷,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的是,地母莫名其妙的就看上了钟家的两个女儿,收了那两个丫头做亲传弟子,已经有人在向司南府发帖贺喜了,这钟府……还真是一步登天了!”
    “……”梅桑海当场傻眼,最终仰天一声幽叹,“看来这人呐,真的是有命的,有人忙碌一生无所获,有人躺着都能因祸得福,这样都不能置那小子于死地,哪还有什么公平道理可言。”
    第134章 宁死不屈
    感慨至此忽又“咦”了声,摇头道:“不对,是地母先去了钟府,后才收二女为徒的,先后顺序是这样的没错吧?”
    孔慎点头,“没错。”
    梅桑海立问:“地母如此尊贵脱俗之人,怎会随意降临区区一个商贾人家,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孔慎:“老爷,打听了,特意找了相关知情者过问,连主持抄家的唐公公都问了,但凡知情的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明显都已经被封口了,好心地提示,不要多问,否则是给自己惹麻烦。”
    “不要多问,会惹麻烦?”梅桑海嘀咕自语,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沉思索中。
    孔慎继续道:“地母一发话,这边出手的态势立刻就变了,各种查证的真相立马就浮出来了,证明了阿士衡并非摔冠而去,官帽是挽留之下不小心失手滚落在了台阶下,御史台那边有好多的目击者都能作证。
    也没有任何人听到阿士衡辞官时有过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目击者能证明是阿士衡杀了人,刑部甚至还有好多人跳出来说阿士衡不可能做到这些,表示凶手肯定不是阿士衡、肯定另有其人,总之就是在为收手快速准备台阶下。”
    “哼!”梅桑海一副见怪不怪的冷笑,不过还是再次仰天一声幽叹,“唉!”
    孔慎知其在惋惜,这边一直在暗中盯着阿士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动手的机会,也是这边迅速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以为阿家的事终于能彻底结束了,谁知却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收了尾,白费了心机,如何能不惋惜。
    良久后,梅桑海自嘲一笑,“送份贺帖跟贺礼去司南府,贺喜地母娘娘收得高徒吧!”说罢甩袖而去,意兴阑珊。
    ……
    当空星月,满山清辉,薄雾袅袅,山如龙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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