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晓得红若和昭虞的关系,但看昭虞这个紧张的模样,两人想必不止偶遇一次那么简单。
    她今日依着昭虞的话帮她遮掩,便当做那日对她出言不逊的赔礼好了。
    弘阳伸手拉住昭虞:“莫慌,有本郡主在哪用得着你这般。自古便没有不叫人就医的说法,大夫尽管施针,本郡主倒要瞧瞧谁敢拦!”
    霍夫人面露失望,若是能将花娘的身份也按到这个孤女头上就好了,那霍宗平定然升迁无望,只可惜掺了个弘阳郡主。
    她想罢又开口:“郡主心思纯净,可是老三媳妇她……唉,您莫要被她给骗了。”
    霍贞垂首立在一侧,听到这话难得开腔:“姨母,三嫂她与三哥夫妻情深,不会做那等事。”
    霍夫人听到这个称呼脸色一黑,冷嗤道:“你三哥这阵子都在军营,她自己一个人在府里难免寂寞,你还是闺秀,不懂就不要乱说!”
    霍贞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弘阳气不过,脸色有些难看:“你吼阿贞做什么?”
    霍夫人微窒,暗咒忘了霍贞现下有弘阳护着,堆笑道:“我也是担心贞儿被哄骗才一时有气罢了。”
    昭虞听她说话只觉恶心,蹙眉看着大夫下针。
    榻上的红若突然痛吟出声,大夫额角低落一滴汗,眉头紧皱。
    “大夫……”
    “孩子怕是……”
    昭虞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声音微颤:“那红若……”
    霍夫人冷笑:“保不住也是她的命,这孩子是不是宗平的还未可知,如今没了正好,省的给霍府丢脸!”
    昭虞气得指尖发颤,猛地起身厉声道:“若是红若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姑娘说话可真好笑,这里是霍府,做了丑事的是老三媳妇,我不过是按家规处置,姑娘以什么身份来说这些话?”
    昭虞上前一步,狠狠盯着她:“做了什么丑事?红若可承认了?若真有错那也该交由官府处置,你将人绑在这里私自用刑,轻则没了孩子重则一尸两命,霍夫人,你们霍府哪条家规写着可以害人性命?!”
    霍夫人被镇住,半晌冷哼:“私通本就是重罪,何须官府处置?”
    “什么罪也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定的!”
    霍夫人看着大夫忙前忙后,恨极咬牙:“此乃霍府家事,府中一切事宜皆由我……”
    “是不是家事,我家大人在刑部当值定然可以分辨,不若请他来定论?”
    “姑娘莫要自视甚高,江四郎岂是你能唤动的?”
    榻上的红若又是一阵痛呼,大夫忙唤人:“按住她!”
    昭虞看着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有些站不稳,踉跄着扑倒在榻边,颤着嘴角呢喃:“你若有事,她别想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当年晚玉就是这样在她面前,一盆一盆的血水端下去,端没了命。
    同样的事,不能在她眼前发生两次。
    银穗见昭虞情绪不对,给金穗一个眼神,金穗撒腿就朝外跑。
    “小鱼,孩子……”红若攥着昭虞的手,昭虞心口紧了紧,面色煞白。
    “药来了!”
    昭虞喂红若前似有所感,将碗递给大夫:“请大夫瞧瞧这药可妥当?”
    大夫鼻尖轻嗅,瞬间怒火攻心,猛地将药碗打翻:“什么时候了!还用这些手段!”
    众人下意识去看霍夫人,霍夫人惊得倒退两步:“不是我……”
    昭虞垂首吩咐:“银穗你去,要快。”
    银穗忙小跑出了门,刚出门便瞧见一道身影急匆匆赶来,她轻呼:“霍大人!”
    昭虞听见着声音眸子动了动,没回头。
    “阿若!”
    霍宗平身上的盔甲还没卸下,箭步直冲榻边,昭虞虽气却还是起身让了位置出来。
    “阿若别怕,我来了。”
    霍宗平面黑如碳,张口便道:“大夫,我夫人最要紧。”
    昭虞缓缓呼出一口气,能说出这话,霍宗平还算是个男人。
    直到日暮西斜,大夫才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平稳下来了,只是今晚仍旧凶险,且得好生照看。”
    昭虞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去,她背过身去不叫旁人看到。
    忽然一个怀抱自背后贴上来将她圈住,大掌握住她的手,声音还带着丝焦急赶来的喘息:“没事了,没事了……”
    是江砚白。
    昭虞回头怔怔看着她,忍了半天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大人怎来了……”
    江砚白从没见过她这般痛哭,抬手替她沾了沾眼角,将人紧紧抱着像是相互给予力量:“你在,我自然要来。 ”
    一旁的弘阳和霍贞皆一脸好奇地盯着两人看,昭虞瞄到二人的眼神,揪着江砚白的袖子解释:“大人,我看不过霍夫人滥用私刑才、才……”
    江砚白颔首:“我都知晓,昭昭做得很好。”
    起码没有被欺负,还难得的拉他出来壮胆,已是叫他欣喜若狂了。
    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霍夫人,对方面皮紧了紧,不甚自然地扯了下嘴角。
    榻上的红若沉沉睡去,江砚白不便待在内室,带着昭虞来到院子里。
    “可吓着了?”
    昭虞摇头,半晌又酸着鼻尖点头:“红若她……”
    江砚白垂首吻了吻她的眉眼,“昭昭想护着她?”
    昭虞沉默。
    京中高门牵扯繁杂,她不清楚内里,却晓得江府和霍府是没什么牵扯的。
    今日搬出江砚白也只是想唬人罢了,色厉内荏不过是想让大夫安心诊治,拖到霍宗平回来罢了,自己多少斤两她清楚,凭着她,护不住红若的。
    她咬着唇瓣摇头:“没、没有……”
    紧接着,她像是听到了一声悠悠叹息,江砚白用帕子沾去她的泪,声音轻得叫她险些听不见:“昭昭今日做错了一件事,可知是什么?”
    昭虞抿唇:“不该搬出大人的名头叫您难做。”
    江砚白捧起她的脸,指尖缱绻摩挲:“昭昭错在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去唤我,若是我在,哪里需要昭昭手持铜盏?再不然派人去唤我娘也使得,若她在,霍闵的夫人又岂敢张狂?”
    “红若乃是霍宗平之妻,不是卖身的丫鬟。但凡犯错便得由官府处置,霍闵之妻无权动用私刑,更无权干涉她就医,昭昭护她更没错,只是……”
    昭虞抬头,眸子里的水光还未消下去:“只是如何?”
    江砚白指尖轻动盖住她的眼睛,重新将人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喃:“只是你吓坏我了……”
    她护红若之心他可以理解,但她只带了丫鬟前来,若入府后弘阳与她不在一处,霍闵之妻起了歹心,处理掉一个闯入府的外人岂不简单?
    昭虞眼泪流得更凶了:“红若也吓坏我了……”
    江砚白安抚般捏了捏她的后颈,低声哄道:“我带了太医来,不会有意外,别担心。”
    昭虞正要道谢,房门忽得打开,霍宗平眉头皱成疙瘩看了江砚白半晌,一脸不理解。
    江砚白挑眉看他,目带疑问。
    霍宗平上下扫了扫他,话音带着股子烦躁:“我夫人……想见你。”
    江砚白:?
    昭虞一下从江砚白怀里跳出来:“她醒了?”
    今日之事霍宗平已经知晓了个大概,闻言对着昭虞行了一礼:“醒了,今日多谢虞姑娘仗义出手护住我夫人。”
    提起这个昭虞对他冷哼一声:“你若再不中用,我便跟她说不要当你夫人了!”
    霍宗平无言辩驳,只有掷地有声的保证:“这件事,我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
    他说罢看向江砚白:“江大人请?”
    江砚白牵着昭虞:“昭昭和我一起。”
    “夫人说只见江大人。”
    不知是不是昭虞的错觉,怎么霍宗平面无表情,话音儿还带着委屈呢?
    江砚白顿住脚步,犹豫道:“昭昭你……”
    “大人快去吧!红若定然有要事和你说。”
    江砚白:……
    好一个宽宏大量的四夫人。
    内室只剩下两个丫鬟,霍夫人早便被霍宗平带回来的人赶走了,弘阳和霍贞也有眼色的离开。
    江砚白站在内厅与内室之间,离床榻足有七八步便背对着床榻站定:“三夫人有话要说?”
    两个丫鬟闻言退了出去,房门敞开,从外头也能瞧见江砚白笔挺的身影。
    红若艰难地坐起来,扯了扯嘴角目光移向院外:“小鱼儿今天指定吓坏了。”
    江砚白指尖微动:“现下已好些了,三夫人不必担忧。”
    “她今晚回去怕是要做噩梦了。”红若垂首,“若她惊醒,劳烦江四郎提前备一碗甜羹,里头加上几颗剥皮去籽的红枣,粳米熬的糯糯的,最后再添一小把赤沙糖,叫她喝了便会好些。”
    她说了一长段话气息有些不稳,却还是笑着:“这个最对症。”
    江砚白握拳:“我记下了,三夫人似是还有别的话说?”
    红若浅笑:“想必江四郎猜到了,我以前也是风月楼的人,其他事无需多言,只有一件,我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说与你听。”
    江砚白看着院子里百无聊赖踢着小石头的昭虞,微微蹙眉颔首:“三夫人请讲。”
    “风月楼里以前有一个花娘,名唤晚玉,她于小鱼儿而言似姐似母,其中疼爱我远不及。”红若喉咙梗了梗,“六年前,她被害难产身亡,那日慌乱,众人不防小鱼儿也在,便叫她都看见了。”
    江砚白眉头一蹙,听见红若又道:“自那时起,小鱼儿便患上了夜里惊悸的毛病,后来好了许多,但今日我这般模样又叫她瞧见,我担心她再念起往事。”
    院外的昭虞似有所感,抬头瞧见江砚白正看着她,嘴角勾了勾。
    江砚白眸色渐深:“多谢三夫人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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