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垂泪菩萨。”
    卫清宁愣了一下, 却并不意外, 显然他对这阴暗秽物并非一无所知,“我曾在古籍上翻阅过。只要你对着菩萨虔诚跪拜,当菩萨感动落泪时, 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对。然后, 垂泪菩萨会让你付出极大的代价。”殷长衍说了十八层岩的事儿。有一些怪, “祂跟着我做什么?”
    “问我吗?你都不知道, 我哪里会晓得。”卫清宁笑了一下, “他是菩萨, 生来就坐在寺庙中听信徒许愿。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 会不会是等你许愿?”
    殷长衍上前几步,手臂抬高,提着帕子一角稍微抖了两下,布花扑簌簌地落了垂泪观音满头。
    有点儿滑稽。
    扔了手帕,淡淡道,“我不信这玩意儿。”
    卫清宁笑了笑。他也不信。所谓求神拜佛,不过是走向绝望之前的垂死挣扎罢了。
    天边飞来两只金色传讯纸鹤,一前一后落在两人肩头。
    金色是宗门最高等级颜色,一般十二堂堂主紧急会议才会启用金色。
    用到他们身上,莫非有什么大事儿。
    殷长衍、卫清宁对视一眼。
    “走吧。”卫清宁率先开口。
    “我先回家一趟。”
    “豁,这么恩爱?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得?”
    “她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地脉异热越发严重,明炎宗高层认为,最接近地脉异热的窃脸者也许知晓什么也说不定。仅仅五天,战堂、兵堂在溯回道围杀窃脸者,困住一批俘虏。
    今天这场会议,八成就是为了处置这群俘虏而开。
    议事厅。
    褚行坐在十二堂堂主之一的位置上,李卿之站在身侧。
    殷长衍带着王唯一上前,“堂主,李师兄。”
    “长衍,好久不见。来,坐我身边。”褚行朝他招手,饶有兴趣的看向唯一肚子,“快生了吧,看起来像是个女儿,一定会像娘一样漂亮。”
    “就这几天了。”王唯一有点儿不好意思,“论好看,我不如殷长衍。”
    殷长衍说:“堂主,发生什么事儿了?”
    “战堂、兵堂前几日在溯回道围杀窃脸者,带回一批俘虏。昨晚宗门收到一封信,对方自称是窃脸者现任命主华铭,希望今夜子时与宗门一谈。”
    刚收到信时诸位堂主没人在意,直到他们看见信尾“地脉异热”四个字。
    地脉异热搞得明炎宗众人一个头两个大,头疼得不行。好不容易见到希望,说什么都得抓住。
    杨玄灵也来了,以圣洁岩岩主身份坐在首位。杨玄灵似乎比窃脸者自己都要了解他们,此次围杀,正是由他所主导。
    十二把椅子渐渐坐满,卫清宁站在医堂堂主身边,以最快的速度搞清来龙去脉。
    殷长衍与他对视,华铭动作非常迅速。
    “华铭公子到。”
    众人抬眼看去,一个手握折扇、面容精致、粉雕玉琢的少年缓步而来。他弯着眉笑,眼珠极黑、深不见底。
    大概被议事厅的烛火晃到眼睛,慢条斯理展开扇子,遮挡光线。
    微微颔首以示敬意,“窃脸者现任命主华铭见过明炎宗诸位堂主。听闻诸位堂主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唯一正转头看向窗外,隔着数步,垂泪菩萨跟来了。真是瘆得慌。
    听到华铭声音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同名,竟然真的是他。
    战堂堂主冷着一张脸,他实在不愿意跟这腌臜玩意儿打交道。抬手打断华铭,“停,够了,场面话不必再讲,直接开门见山吧。”
    “快人快语,我喜欢。”华铭合上折扇,“我要困在溯流道的所有窃脸者。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们镇压地脉异热的方法。”
    有堂主半信半疑,“就凭你?你有那个本事?”
    华铭浅笑,笑意不达眼底,“你大可看着明炎宗与整个城邦一起深陷地脉异热之中。”
    众位堂主半点儿都笑不出来。放肆,区区窃脸者,竟然敢威胁明炎宗。
    褚行眯起眸子,一挥衣袖,空中浮现一枚桃木令牌,“这块封锁令能打开溯流道禁制,让你带走剩下的窃脸者。”
    “多谢。”华铭收下令牌,“窃脸者命主极擅测算,地脉异热会因一个异世来魂献祭而得到再次镇压。那个异世来魂,就是殷长衍的娘子王唯一。”
    殷长衍是明炎宗名人,谁不认识。
    众堂主目光齐齐聚集在王唯一身上。
    王唯一:“!”
    她大概、可能、也许是异世来魂,但是华铭怎么会知道。
    术堂堂主何所思眯着眼睛看王唯一,双手结了一个繁琐的印法,打了过去,“这叫测魂印。若你夺舍这具身体,魂魄便会动荡不安。王唯一,你究竟是何来历。”
    测魂印包裹住王唯一身体。
    王唯一身体轮廓逐渐变得涣散。
    殷长衍出手,迫使何所思收了测魂印,搀扶王唯一,“你怎么样?”
    “挺好的。测魂印就是看着吓人,我不疼不痒。”
    殷长衍心下松了一口气,眉头却拧着,“你不是王唯一?你是谁?”
    王唯一张口说“我是”,先被冷着一张脸、缓步而来的何所思打断,“异世恶鬼,夺舍王唯一,你可知罪。”
    殷长衍下意识挡在王唯一身前。
    “殷长衍,闪开。”何所思说,“你被这女人给骗了。她不是你娘子王唯一,你娘子早就死在她手上。”
    “胡说什么,别血口喷人。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也叫王唯一。”论嗓门王唯一就没输过,“我来自二十年后的明炎宗,是李卿之的徒弟王唯一。三月初十宗门重犯大开杀戒,我误入行刑场,一睁眼就莫名其妙成为另一个人。我无辜得要命好吧。”
    什么二十年后,什么明炎宗弟子,这等离奇的事情亏她说得出口!何所思气得不轻张口就骂,“扯谎,满口假话。”
    李卿之轻声道,“何堂主,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她没说谎。”
    “你知道个屁。”
    “议事厅为防窃脸者耍花招,点满了真言灯。她说了那么多,何堂主可曾看见议事厅灯光黯淡半分。”
    何所思一愣,真言灯完好无损。挥一挥衣袖,“哼。”
    李卿之看着王唯一,难怪她对明炎宗剑堂知之甚深,原来是明炎宗弟子。未来的自己到底发生了事儿,居然想不开到找这么一个头脑不怎么灵光的徒弟。要知道,他一直钟爱天才类的人。
    没注意到,唇角一直上扬。
    “你也叫王唯一?这具身体的主人王唯一还会回来吗?”殷长衍不错眼地盯着王唯一,问得小心翼翼。他爱的是她,不是身体的主人。
    “你想让我走?”
    殷长衍头摇成拨浪鼓,大掌紧紧地扣着王唯一手腕,捏疼了她。他怕她突然就没了。
    王唯一快乐了。真好,殷长衍喜欢的是她。
    华铭拍掌笑,一字一句蛊惑所有人,“看,我说的没错吧,她就是异世来魂。明炎宗,献祭她,地脉异热就能得到镇压。无数生灵都会得救。”
    殷长衍沉下一张脸,挡在王唯一身前,防备地看向众人。
    第84章 第 84 章
    ◎生产◎
    议事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众堂主与殷长衍之间绷起了一根极细的弦, 任何一点儿动静都会拨动这根弦,而余威更多地袭向殷长衍。
    何所思大怒。区区一个弟子,难道妄想与所有人作对。
    张手欲唤兵器。
    却震惊地发现本命兵器被一股极为诡异的力量锁死, 根本动不得半分。
    再看其它众位堂主,他们面上不显视线却注意着武器位置,显然也是同样的结果。
    殷长衍松了禁制、拱手行礼,“众位堂主, 明炎宗向来以仁慈治
    天下, 她没做错事, 于情于理都不能杀她。”
    殷长衍这手玩儿得挺绝。先按着你的命脉再跟你讲道理, 你连“不”字都说不出口。
    何所思气得咬牙切齿。
    褚行缓缓开口,“殷长衍的话说得在理。何所思, 王唯一是无辜的,你不能献祭她。这里也没人有这个权利。”
    李卿之上前几步, 站在王唯一身边, 以防备者的状态面对众人。这就是剑堂的立场。
    王唯一唇角勾起。啊啊啊啊师尊, 我就知道师尊一定不会同意这么不讲理的事儿。
    “哼, 褚行, 谁不知道殷长衍是你的人。你在维护你的弟子。”何所思冷哼一声。
    “诸位,能否听医堂说几句公道话。”卫清宁抬步走了过去,话语与他的脚步声一起慢慢地敲在众人心头, “医者仁心, 这种杀鸡取卵儿的事儿, 医堂也做不出来。”
    王唯一笑得露出两颗白牙。明天再叫殷长衍给你做绿豆糕、熬肉酱, 卫师兄。
    殷长衍、李卿之、卫清宁站位呈一个三角, 而中心处, 王唯一被密不透风地护在里面。
    殷长衍是明炎宗多出来的一个异数, 李卿之是剑堂有史以来最强的弟子,卫清宁平日不出挑,但能在短短十五年当上医堂实际掌权人的人,哪里是个好相与的。
    再有。
    李卿之跟战堂最出色的弟子彩绘牡丹交情颇深,他要是牵扯进来,彩绘牡丹不会坐视不理。卫清宁与明炎宗隐居的腐修韩衣有一段同修情谊,韩衣的人脉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数得清,而韩衣只会帮卫清宁。
    这么一来,地脉异热还没处理,明炎宗自己先裂一裂。
    王唯一究竟给这三位灌了什么药,他们为了她宁可跟全宗对着来。
    吕靖说,“卫清宁,你也说医者仁心。你是医修,莫非只有王唯一一个人够资格拥有你的仁心?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王唯一,让天下人都生活在地脉异热之中吗?”
    众人皆看向卫清宁,等他的回答。
    卫清宁说,“早在十五年前,我就推算出地脉异热。这期间我一直在做准备,秘法‘萨锤纳五恶皆空’拥有强大的力量,能以毒攻毒,镇压地脉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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