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如此,她也算得上是无令自发入京。
    只是如今她声势浩大,整个大徽百姓无人不知她的威名,若要以这件事情治罪,只能治她一个僭越之罪罢了。
    ……她连清君侧这种话都可以说得出来,估计倒也没有多在乎这么一个罪名。
    只是这番话一出,殿上的皇帝神色就越发难看了些。
    殿中的蒋高然动了动嘴,在反复犹豫和纠结片刻之后,到底是道:
    “启禀皇上,圣旨未下,主将擅自回京。”他沉声道:“此乃重罪。”
    话虽如此,可他说话时,分明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有底气了。
    “军中将领,视皇命如无物,思宁郡主此番举动,分明是自觉功高,藐视君威,还请皇上重重惩处!”
    事已至此,蒋高然也没有了回头路。
    温月声人已经回来,眼下就算是他不再开口弹劾,对方也未必会领这个情,既是如此,便不妨做到底。
    他自诩没什么把柄能够落在了温月声的手中,自身也是刚刚才提拔上来的官员。
    又加上他心知皇帝如今对于温月声已格外不满,否则的话方才不会下令让温月声无令不得回京。
    所以便指望着能够在对方进入早朝之前,让皇帝为其定罪。
    那蒋高然的话一出,这殿内所有的朝臣,俱是抬眼去看皇帝。
    皇帝坐在了龙椅之上,面容阴沉,抬手怒拍了龙椅,高声道:“放肆!”
    底下的朝臣皆是心底一寒。
    王进之与吕阁老对视了眼,吕阁老缓步走了出来,沉声道:“启禀皇上,边疆战胜,思宁郡主功不可没。”
    “只从边疆一战之事上,便可以得知,郡主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此番骤然回京,应当是有要紧事要禀报,方才会如此。”
    不远处的严伟亦是站出了队列之中,缓声道:“出征之前,皇上曾赐给了思宁郡主虎符,主帅持虎符归京,当也是合乎规矩的。”
    “便是如此,她怎么也不该擅离职守,京中虽离边疆极远,但是战事开打以来,都有加设驿站,用以方便传信。”蒋高然仍旧不肯松口,高声道:
    “臣以为,便是有着天大的事情,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贸然入京。”
    在听到了温月声已经抵达京城的消息之后,之前附和蒋高然的那些官员,已是不敢随意开口。
    他站在了正中央,见状轻垂眼眸,沉声道:“自思宁郡主入朝以来,其手段狠辣,手中沾染了许多官员的鲜血。”
    “是以朝中都对她畏惧非常,臣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难道因为思宁郡主威名在外,便能够将黑的都说成白的吗?”
    吕阁老面色冷沉地看向了他。
    蒋高然这个人,能力几乎算得上是平庸。
    否则也不会多年以来,都在翰林院内当着一个默默无闻的编修了。
    但他有一个优点,那便是格外地擅长揣摩人心。
    就像是现在一样,温月声分明是立下了大功,满朝之内,但凡是头脑清楚的人,都知道有功当赏,而不是放大罪名去惩处功臣。
    可到了他的口中,却成为了满朝文武皆是畏惧于温月声的威名,所以才不敢开口附和或者是弹劾于她。
    他分明知道皇帝已经对温月声不满了。
    还无比精准地踩中皇帝的逆鳞。
    若是满朝文武的人,都畏惧温月声了,那皇帝这个皇帝还算得上什么?一副空架子吗?
    吕阁老抬眸,果不其然看见皇帝黑了面容。
    “眼下边疆已然安定,臣以为,朝中断不可纵容这样的行为,观思宁郡主如今在民间声势极高,谁知她是不是因攻自喜,而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何况朝中人才济济,圣上英明,究竟是有什么样的急事,才能够让她这么急切地赶回了京中,急切到了连带着一封信都来不及传递?”
    蒋高然说罢,还欲开口再次上奏,要求皇帝处置温月声,以儆效尤。
    哪知,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
    身后紧闭着的太和殿大门,骤然被人从外边拉开。
    拉开大门时,发出了一道轰地声响。
    令得朝中所有的朝臣,皆是抬眼看了去,蒋高然也不意外。
    然这一眼,却看得他神色巨变,面容几乎是一瞬间变得苍白至极。
    清晨冷淡的日光底下,立着一个人。
    对方一身玄黑绣赤金云纹的衣裙,逆光站着,右手手持一串白玉佛珠,神色冷然。
    这般独特的气质,还有那一身尤为瞩目的衣裙及手中的佛珠,除去了那位思宁郡主,又还能是谁?
    从那宫人前来禀报大军入京,到她就这么直接了当地出现在了宫中,前后不过才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她不仅是无召入京,而且还无召入了宫中。
    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抬步,直接进入了殿中。
    蒋高然看着她突然出现,一颗心几乎跌落到了谷底,他当下面色巨变,而心脏也伴随着她一步步走近,突突乱跳了起来。
    温月声立在了殿上,负手而立,抬眸对上了蒋高然,冷声道:“蒋大人既是这么地好奇,那不妨好好地来听一听。”
    蒋高然勉强回过了神来,他心头乱跳,却还兀自让自己镇静了下来。
    他入朝多年,此前一直都在翰林院当中,翰林院清苦,他也没有收受过什么人的贿赂。
    这几个月被提拔到了内阁之后,因得了皇帝的宠信,才在朝中展露了头角。
    也就是因为这般履历,他才敢在知晓温月声人已经回京之后,依旧开口弹劾。
    毕竟在他心中,自觉自己是没什么把柄给温月声抓的。
    听得温月声的话后,他也只是敛了敛眸,等待温月声开口之后,继续反驳于她。
    却听她冷声道:“月前,听闻蒋大人给皇上呈递了一封奏折,要求削减军需。”
    那个自觉没什么把柄的蒋高然,在听到了这番话之后,他心头猛地一跳。
    这事温月声是怎么知道的?
    她远离京城三个多月,消息竟是还这么灵通?
    蒋高然为了保险一些,当日是在早朝之后,去往了御书房中,单独面见皇帝后呈递的奏折。
    而这件事情,很明显殿中许多的朝臣都不知道。
    唯有户部尚书神色难看。
    要削减军需,势必都得要经过户部的手。
    在温月声出征之前,户部尚书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让温月声只管去打,他保证了后方军需无忧。
    可这仗打到了一半,月前的时候,正好是昊周的大军压境之时。
    那般紧要的关头,皇帝突然要削减军需。
    户部尚书着实是不能理解。
    他还记得那天面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脸色很难看,而且无论他说些什么,都道是要削减军需。
    圣命不可违逆,但他身为户部尚书,实在是做不出这等在后方断掉了军中花销的举动来。
    出于此,他在夜里修书一封。
    他不知道怎么联系温月声,却知道在温月声去往了边疆之后,公主府内的一切大小事务,都是由一个名叫姜露的女子在操持着。
    他对那位驻守边疆,为大徽赢下了许多场战役的思宁郡主,是格外信任的,出于此,便也选择相信了姜露,将信件交予姜露。
    传递消息需要不少的时间,为了不影响前方作战,姜露在与户部尚书商议之后,用她手边的银两,填补了所需的军需,先行送往了边疆。
    这也是当时叶秋云过去边疆的主要目的。
    那封信件,除了她之外,不能落于任何人的手中。
    因为削减军需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且又有姜露填补,所以在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前,京中许多的臣子皆是不得而知的。
    这会听到了这个话之后,俱是神色巨变。
    吕阁老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道:“月前,正是昊周大军来犯之时,那般紧要的关头之上,你竟是上奏要求削减军需?”
    “你脑子是清醒的吗?”
    为官多年,这是许多臣子第一次听到了吕阁老在朝中骂人。
    见得他面色涨得通红,便能清楚他有多么地生气。
    而这边的臣子思及此事,都觉得阵阵后怕。
    强敌在前,当时的大徽并没有到了稳赢的地步,那个节骨眼上削减军需,这跟自己动摇军心有什么区别?
    蒋高然提出这样的提议,他是正常的吗?
    亦或者说,上首那个同意了蒋高然这个话的皇帝,人是清醒的吗?
    吕阁老这番话,冲着的是蒋高然,更是上首的皇帝。
    在他眼中,皇帝虽说平庸,但好歹一直以来还算得上是明辨是非,否则的话,之前也不会让温月声入朝、统帅全军,亦或者让温月声那么顺畅地处置那些贪官。
    这些事情一定是得要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才能够做到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温月声,还没有这般如日中天,更没有掌握着全军军权。
    可现在皇帝都在做什么?
    偏信偏听如蒋高然这样的蠢货的话就算了,竟是连边疆安危都不顾!
    有那么瞬间,吕阁老震怒之下,竟是隐隐有些昏厥。
    这般糊涂的皇帝,都不需要昊周多做些什么,便已经出现了亡国之相了。
    “将士在外厮杀保卫边疆,方才有你在此处高枕无忧地弹劾这个,上奏那个,而你张嘴便要削减军需。”王进之高声怒道:“蒋高然,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是需要削减了军需来做的?”
    蒋高然闻言,眼眸深沉,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削减军需的事情已经过了许久,但一直以来,边疆都没有发作,他便以为,是温月声默认了这件事情。
    毕竟削减得不多,只是挪出了近三十万两来,用于皇帝添设亲卫军罢了。
    他微顿片刻后道:“边疆开战之后,京中大批将士调往边疆,为了避免意外,削减军需用于添设亲卫军。”
    满朝皆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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