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温拧眉道:“我不怎么会呀。”
    顾诚因抬眼看她,“宁轩不是教过你么?”
    他记得那个时候,每到堂间休息的时候,林温温都会与宁轩在旁间下棋,她明明眼神那般认真,怎可能不会。
    宁轩这个名字似有一段时间没有提起过了,猛然听到,林温温有些愣住。
    顾诚因阴郁的眼神不自觉又出现了,“是不会,还是不愿下?”
    林温温回过神来,见顾诚因沉着张脸,索性将手里捏着的白子直接丢回棋盒,拍了拍手,扬声道:“我不会,当初宁轩教我时,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就没听进去!”
    “但那时你学得很高兴,我从你眼神里就能看出来。”顾诚因道。
    林温温又是一愣,她不记得顾诚因在旁边看过,“你怎么知道?”
    顾诚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探身过去,拿起白子递给她,“既然没学会,那我来教你。”
    “我才不学呢,我就不喜欢下棋!”林温温不接那棋子,回答的很干脆。
    “可你喜欢和他下棋。”顾诚因脸色更加难看,顿了片刻,又沉沉道,“但不愿和我下。”
    “那不一样,我那时候……”林温温忽然哽住,偷偷去看顾诚因。
    顾诚因也彻底放下棋子,直起身望着她,“说实话便是。”
    林温温小心翼翼道:“那、那你不许生气。”
    顾诚因“嗯”了一声,明明已是沉了脸,却故作扯了下唇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林温温觉得他有点怪,可到底也是答应她不生气了,且还笑了,那便是可以说的意思吧。
    她喝了口水,解释道:“我那时候喜欢他,才愿意和他下棋的,但其实我一看见棋盘就想吐,他说得那些东西,我一个字都听不懂,越听头越痛,还要假装高兴,你可知我忍得有多难受啊!”
    那时候喜欢他?
    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顾诚因浓眉微挑,语气却依旧沉沉,“所以,你愿意在他面前强忍,却不愿意和我如此。”
    “那肯定了!”林温温直接应声,“你和他又不一样,就咱俩现在的关系,我没必要和你装模作样,肯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为何要委屈自己?”
    “我和他不一样?”顾诚因复述了一遍她的话,又问,“哪里不一样?”
    “你……”林温温不由顿住,一时不知怎么说下去,支支吾吾道,“就、就……就是不一样啊,他、他是……”
    “是什么?”顾诚因明显不愿轻易接过,硬是要让她将话说清楚才行。
    林温温拧眉思忖着,“比如我喜欢做绣活,喜欢吃炙肉,但是当着外人的面,我只能说我喜欢看书,喜欢吃燕窝……”
    “但是对我娘亲,对我爹爹的时候,我就可以说实话。”她扁扁嘴,哼了一声,“便是他们恨铁不成钢,责我两句,我也不怕的。”
    顾诚因半晌不语,只静静望着她,林温温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也忍不住开始心慌,“你、你说了不生气……”
    顾诚因忽然轻笑起来,不止是唇角微扬,眉眼中都含着笑意,甚至都笑出了声音。
    这与他从前那淡淡的笑容完全不同,林温温不由看愣。
    他容貌本就生得极好,只平日不苟言笑,又总阴沉着脸,才会让人不敢多看,而此刻那些阴郁一扫而去,只剩张俊美非凡的面容,在望着她温柔地笑着。
    “你……你笑什么?”林温温颊边有些发热,忙将视线移去一旁。
    顾诚因没有说话,jsg像是傻了似的,还在那里望着她笑,直到林温温拧起细眉,作势起身不要理他,他才敛起笑意,出声道:“温温,我是亲人,对么?”
    林温温又是蓦地一愣,隐约意识到方才自己的那番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宽袖中她用力掐了下手,咬唇道:“才不是呢!”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朝床榻那边走。
    可很快,她又被几步追来的男人一把拉住,扯进怀中。
    额角碰到他的胸膛,有些轻微的疼痛,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忽然就酸了鼻翼。
    顾诚因将她抱得十分用力,似有种要将她融进身体中的感觉,林温温几乎要透不过气来,眼泪也变得无法忍住,从眼尾滑出。
    两人穿得都很单薄,很快顾诚因的胸口就被泪水浸湿了一片,他赶忙将她松开,有些无措地望着她的眼泪,“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
    林温温低着头,哽咽道:“顾子回……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是真的愿意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愿意也不行啊。
    林温温又是颤抖着吸了吸气,缓缓抬眼,一双泪眸望着顾诚因,“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让她回家,能不能将她放了。
    顾诚因似乎也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将林温温打断,“温温,别说了。”
    林温温紧紧咬着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眼泪还在吧嗒吧嗒掉个不停,片刻后,她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肯定,“我这次……真的没有骗你。”
    顾诚因“嗯”了一声,只用粗粝的指腹轻柔地帮她擦着面上泪痕,却不再说话。
    林温温深吸一口气,眸光不自觉朝矮桌上打好的穗子扫去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看到面前被打湿的衣衫下,似有几个红字。
    林温温疑惑拧眉,上次他洗漱时,她看到过他的身前,只那时候有些距离,她第一眼看去时,先被肩头的烧伤和腰腹的刀痕所吸引,没有留意到他胸前竟还有刺青。
    顾诚因似是有所察觉,神情有一丝不自然,他拉了拉衣领,将她松开。
    还有一个时辰才至子时,林温温又被顾城因带去二楼沐浴,又同之前一样,沐浴时他不会碰她,自己在屏风的另一侧洗漱。
    林温温想到他身前的刺青。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很少会刺青,除非是某些对自己特别重要,极有意义的事,才会做出有损肌肤这样的事。
    林温温心中好奇,可顾城因明显是有所避讳,她也不敢轻易询问。
    洗漱过后,顾城因先帮她烘发,又帮她涂抹发油,期间顾城因往那发油里滴花露时,林温温的耳根一直在烧,顾城因似是带了几分逗弄,又将她发丝一缕一缕撩到她身前,林温温终是忍不住轻轻开口,“别……都这个时辰了……”
    顾城因故作疑惑地朝镜中挑眉,“什么?”
    说着,他摸完最后一缕墨发,开始用帕子擦手。
    林温温这下不止耳根烫,连脸颊也在烫,她起身低着头,赶忙就爬上床榻。
    等顾城因全部忙完上床榻时,距离子时约摸还有一刻,林温温已经乏了,半合着眼被顾城因揽在怀中。
    静谧的深夜里,坊间隐隐传来打更声,林温温睁开眼,仰起头正打算与顾城因说些吉祥话,却见他忽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轻吮中,他低低开口:“与温万万日,看尽盛安花。”
    这是新的一年,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与入仕无关,与康寿无关,与喜乐顺意皆无关……只与她有关。
    他要和她,长久相伴,共度一生。
    元正这日,百官朝贺,顾诚因尚未入仕,不必早起,林家几位都有官职在身,也要入宫,所以顾城因待午膳过后,才回去林府。
    与上次一样,顾诚因的衣袍,发冠,蹀躞带,都是由林温温帮他挑选。
    只这次,不光是荷包,还有发冠上的图纹,腰上的香囊和玉佩穗子,还有鞋靴,都是出自林温温之手。
    顾诚因穿戴好,却没离开,他垂眸望着她。
    林温温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很淡,却落进了他的眼中。
    “温温,上次你亲了我。”顾城因淡淡道。
    林温温顿了一下,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温软的吻。
    顾诚因朝她弯唇,只脸上的笑意,莫名多了丝苦涩,不等林温温看清,他转身离开。
    顾诚因下楼,走出百花园,没有出府,而是直接去了主院。
    一刻钟后,他身上所有东西,从头到脚,全部换了一遍,随后才出府,坐上马车,朝林府而去。
    作者有话说:
    林温温:你!!!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他们忧心你◎
    望烟楼中, 珍珠一直守在林温温身旁,与上一次不同,这次紧张的是珍珠, 而非林温温。
    林温温甚至在顾诚因离开的时候, 都没有站在窗旁去看,只坐回桌旁, 半趴在矮案上,枕着一只胳膊,望向窗外。
    这个动作她保持了许久。
    珍珠以为她也在担心,便凑到她身侧,将嗓音压得极低,用那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道:“三娘放心,便是二爷看不出来, 夫人也一定看得出来, 郎君身上的香囊,可是夫人最喜欢的那个样式。”
    林温温对这一点也丝毫不会怀疑,当初她学这款样式的时候,为了讨冯氏欢心,她练了很久才学会, 冯氏当时看见她绣出的成品, 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款香囊, 整个上京都没有几个人会绣,她娘一定能认出来,应该说, 一眼就能认出。
    可林温温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后, 才压声道:“你说……如果爹爹知道了,会当场和他翻脸吗?”
    会不会直接差人将他拿下,把他送去官衙,或是将他送到宗族,又或是一纸御状告到圣上面前,又或是……
    林温温想不到顾城因还会面临什么样的惩戒,只眼眸低垂,莫名有些发堵。
    珍珠低声道:“老爷可是御史台的人,别看他云淡风轻,做起事来不会马虎,他若是看出端倪,定不会轻易放过顾郎君,至于咱们夫人……”
    珍珠眼睛眯起,咬牙道:“更是不会放过顾郎君!”
    林温温的性子便随了冯氏,骨子里就有股泼辣劲儿,若让冯氏认出顾诚因的装束是出自林温温之手,根本不容确认,便极有可能不管不顾,直接冲过去将顾诚因一顿抓挠。
    想到这些,林温温吐出一口冗长的气,她终于肯坐起身,喝了口水,脸上让珍珠去拿针线。
    珍珠不解,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今日只要顾城因在二房露面,她和三娘一定会得救,已经没有必要再做什么绣活了。
    “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呢?”珍珠问。
    “还欠他两条真丝的帕子。”林温温垂眸道。
    此时,顾府的马车已经停在林府门前。
    林府外张灯结彩,石阶上下满是燃放过的爆竹片,鞋靴踩在上面发出一阵咯吱声。
    在林府八年之久,顾诚因若要出入,几乎永远都会走那最偏僻的一道侧门,除去放榜那日,出来迎泥金帖子以外,这应当算是他第一次走林府正门。
    守门的仆从看见他,立即将门打开,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请他入府。
    氏族大多还瞧不上顾诚因,觉得他毫无根基,便是考得功名,日后的仕途也未必可期,即便他能得以重用,又能如何,顶破天与那谢宰相一般,照样比不得他们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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