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眠从不露脸,也不跟观众聊天,但每次看他的直播间都感觉很热闹,很有感染力。
    晏时樾从小到大就有种超出同龄人的沉稳成熟,喜欢静,更何况是到了而立之年的年纪,好友经常吐槽他像老年人古板无趣,晏时樾从未想过改变,但不知何时他有了一个很时髦的习惯——
    看直播。
    有时,晏时樾在专心工作时也会打开林辞眠直播间,将手机调至静音放在一旁,手机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跟严肃正经的英文合同格格不入,但让晏时樾有种被陪伴的感觉。
    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以至于后面愈演愈烈,闲聊无事时,他都会打开直播间看一眼他养的那只小狐崽。
    但这次跟以往不同,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黑屏。
    【主播不在家,请待会儿再来哟。】
    晏时樾看到这条提示,深深地蹙起眉头,他并未多想,立刻打开了微信。
    晏:我看你没有开播,是有什么事吗。
    晏时樾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没有半点焦急的神情,但他五分钟内连续看了两次手机,坐在前面的特助噤若寒蝉,以为公司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心都凉了半截。
    晏:麻烦看到后回复一下我。
    消息石沉大海,一下秒回的林辞眠这次迟迟没有回应。
    晏时樾很清楚林辞眠的情况,眉不自觉地蹙得更紧,手指敲击着膝盖的动作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清楚林辞眠的情况,未成年独居,缺少父母的监护,遇到困难和危险只能独自承担,没有人可以帮他。
    晏时樾也不愿往不好的方向想,但世事无常,人有时就是这么脆弱。
    车刚好停了下来,特助提着一颗心,刚要转头询问,回应他的却是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晏时樾下车后大步往前走,顾不上其他人的目光,立刻打了微信电话。
    在电话自动挂断前一秒,终于被接了起来。
    “怎么了?”林辞眠的声音偏小,语气有些虚,但听不出痛苦,晏时樾这才松了口气。
    “抱歉,打扰你了,我你没有直播也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啊直播!”林辞眠猛得瞪圆双眼,这才想起来直播,恍惚了几秒后,才小声嗫嚅道:“我忘了,也没看到你的消息,抱歉。”
    林辞眠把直播当成工作,一向严肃又认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忘了直播?
    晏时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也变得有些重,“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没,没什么。”林辞眠一向报喜不报忧,本能地回避,只是他话音刚落,电话里便响起了提示音。
    晏时樾没有给林辞眠逃避的机会,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在医院,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林辞眠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低头看着地面,这才注意到腿还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脚上穿的拖鞋不知何时掉了一只,袜子灰扑扑的。
    林辞眠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下脚趾,深吸了一口气,佯装冷静地说道:“是,是住在楼上的老奶奶突然昏倒了,我听到声音上楼查看,和她老伴一起把人送到了医院,我……”
    林辞眠看了眼紧闭的抢救室门,感觉心被死死的抓住了,喘不动气,“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事,我也不会急救,第一时间什么都没有做。”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一切都会没事的。”晏时樾声线平直,听不出一点安慰的意味,但他的冷静感染到了林辞眠,郁结在胸口的石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情绪倾泻而出。
    面对不熟的人时,林辞眠一贯克制又梳理,本能的排斥倾诉,但听着电话那头晏时樾的呼吸声,甚至只想到他的存在,他就不知为何脆弱的像个小朋友,鼻尖立刻酸了,眼底一片潋滟,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我,我好怕。”
    第21章
    晏时樾张了张嘴,舌尖干涩,说不出一个字。
    他可以说些“别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一类安慰的话,但语言太苍白无力了,更像是一种敷衍,可能没法减少林辞眠一丝害怕和不安。
    晏时樾慢慢垂下眼,手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崩起。
    他和这只小狐崽只能算是陌生人,中间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对方,但两人都克制地没有转过头,也不想越线。
    晏时樾更加克制谨慎,他很清楚主动越过屏障意味着什么,但此时此刻听到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需要我的帮助吗?”晏时樾放慢了语气,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我并不是想打探你的个人信息和隐私,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有能力也非常愿意帮助你,你向我求助不需要有丝毫的顾忌,也不会给我造成任何的负担和困扰。”
    林辞眠刚才已经硬生生地把泪憋了回去,听到这话,视线再次模糊了,泪珠吧嗒吧嗒地掉在他的膝盖上,洇染出一片深色的印迹。
    他吸了吸鼻子,怕自己哭出声,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晏时樾知道林辞眠需要发泄情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电话那头安静地陪着林辞眠,他偶尔会听到破碎的声音,但更多的是一片安静。
    这只小狐崽哭泣时也会咬住自己的尾巴,蜷缩成一团,挡住自己的眼泪,也不发出的声音,坚强又可怜。
    晏时樾没有半点不耐烦,一直陪伴着他,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他的小狐崽。
    过了足足二十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林辞眠的声音,声线不再颤抖,冷静了很多,但嗓子也哑了,“我没事了,谢谢你。”
    “记住我说的话,”晏时樾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估计还要等很久,先去买瓶水。”
    林辞眠点了点头,刚要站起来就听电话那头的晏时樾说道:“医院有时会提供热水,你去找一找,你没穿外套,一直坐在医院里,可能会着凉。”
    林辞眠愣了愣,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外套?”
    林辞眠虽然没有说自己的情况,但晏时樾很清楚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林辞眠怎么可能顾得上自己。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道:“找到了吗?”
    “护士姐姐给了我一杯,”林辞眠捧着纸杯,热度温暖了指尖,驱走了寒气,身体也暖洋洋的,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其实护士早就注意到了独自坐着的林辞眠,于心不忍,不仅给了热水,还贴心地给了小零食。
    林辞眠没有胃口,但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能照顾他的只有自己,勉强多吃了一点。
    “你只有一个人吗,你之前不是说和患者的丈夫一起来的医院吗?”晏时樾准确抓住了重点。
    “奶奶在进抢救室后,爷爷也晕倒了,医生说他并没有大碍,正躺在病床上休息。”林辞眠的声音依旧沙哑,刚才哭的鼻子都堵了,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
    “那你有办法联系到两位老人的亲属吗?”晏时樾慢慢引导着林辞眠,替他处理这件事。
    “我不知道,之前只和老奶奶在电梯里见了一面,”林辞眠充血发胀的大脑终于开始工作,他猛地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地说道:“我有爷爷的手机,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他的家人。”
    老人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林辞眠在通讯录里翻找,没有看到备注子女的电话号码,只找到了孙子的。
    他立刻用老爷爷的手机给对方打去了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言简意赅地说清楚了现在的情况,还没来得及询问对方,突然听到电话那头砰的一声,紧接着电话挂断了。
    林辞眠愣愣地看着手机,再次拨打电话,但这次响起了忙音,对方关机了。
    之后,他才想起了被撂在一旁的晏时樾,连忙说道:“我打电话了,但对方没说来不来。”
    “没关系,你已经联系了对方,说明了情况,”晏时樾接着说道:“你已经做了能做的全部了,之后的事情就算你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林辞眠知道晏时樾的潜台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脑海中浮现出在电梯里时,老奶奶说他孙子时的神情,子孙两人的感情应该很好,挂断电话和关机可能是出了意外,并不是不想管他的爷爷奶奶。
    林辞眠刚才受了惊吓,精神恍惚,大脑放空了两秒后才回过神来,语速极快,不无自责地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太多时间了,你工作那么忙,还要麻烦你这种事情。”
    “没关系,”晏时樾接着问道:“你手机的电量还有多少?”
    林辞眠被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诚实的说道:“几乎满格。”
    “你介意一直通话吗?”晏时樾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特助,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你把手机放在口袋里,不用跟我说话,也不用在意我。”
    “好的。”林辞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有点迫不及待。
    他不愿接受自己的脆弱,也不愿意连累其他人,但内心是不会说谎的,他想让人陪着,这会让他有安全感。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再聊下去,林辞眠把手机放在口袋,看着红色的“急救中”三字,继续沉默地等待。
    晏时樾向等得焦急的特助走去,跟各主管开会,但他始终没摘下耳机,还在会议室抽空去听对面的声音。
    没有声音就是最好的消息。
    又过了半个小时,老奶奶终于被推了出来,没有生命危险。
    林辞眠跟在医生后面,顿好了老奶奶,她的老伴也清醒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老爷爷看着安然无恙的老伴,激动得热泪盈眶,腿软跌坐在地,许久都没能站出来。
    林辞眠是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对老人有种甚于常人的关怀之情,再加上他和老奶奶格外有缘,让他想起了已故的奶奶,林辞眠希望她能平安无事,想要留下来照顾。
    但老爷爷坚决不同意,宁愿请护工,也不让林辞眠受累。
    林辞眠本来不想回去休息,但见老爷爷情绪激动,不愿再刺激他,就勉强答应了。
    林辞眠光着一只脚,走路一高一低地从医院里出来,他看着满天的繁星,感觉飘忽在空中的灵魂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这一晚上的经历就像做梦一样,非常不真实,让他顾不上自己的感受。
    明明没做什么,身体却异常疲惫,心情也很失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沉甸甸地,拽着他不断向下。
    林辞眠深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回想起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
    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世界倒是有亲人,但对他毫无牵挂。
    但也有好消息,他楼上的爷爷奶奶都挺了过来,没有生命危险。
    这对林辞眠的意义比想象中的更大。
    人生节点的不同发展,会导向了不同的未来,之前的他失去了爷爷奶奶,但这次没有,他好像走向了那个更温暖美好的未来,依旧有人爱着他,陪着他。
    就在林辞眠胡思乱想时,他约的车到了。
    林辞眠坐在后座,一直低着头,晚上车内本就灯光昏暗,再加上他不管何时出门都会习惯性地戴上帽子和口罩,司机并没有认出他,只是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车到小区后,林辞眠用最快的速度下车,往小区里走。
    熟悉的环境让林辞眠放松了一些,等电梯时,他嫌走路一只脚深一只脚浅不舒服,就把仅剩一只的拖鞋脱了下来,拎在手上。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已经睡觉了,他没遇到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林辞眠累到什么都不想做,连卧室的灯都懒得开,一路走到卧室,将自己摔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像个雕塑,一动不动地躺了十分钟之后,这才艰难地翻岑中了个身。
    随着他的动作,口袋里的手机掉在了床上。
    林辞眠直愣愣地看着手机亮着的界面,视线上移,迟钝的大脑思考了整整十几秒,才意识到手机电量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快。日安,把日安忘了!
    林辞眠连忙调出隐藏的界面,见电话还在通着。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纠结地看着手机,在挂断之前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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