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好的一方面来看。联邦军但凡入境我国,总有人要来尝鲜……或许,您的情报是正确的。”
    **
    洛林推门而入,用袖头用力蹭着脸上的口红印,恶声恶气:“我的将军啊!”
    方彧从光脑前抬起头,“啊”了一声:“你去啦?怎么样?”
    “那里可有很多女人啊我的阁下,我又不知道哪一个是间谍……”
    洛林总算把口红印抹掉了,张牙舞爪地说:
    “我虽然不想歧视这些和我操持着差不多工作的女同胞——但精神损失费就算了,您他妈得给我报销吧!”
    报销!怎么又是报销!
    不知道他是真觉得精神受到损失,还是故意向她表白自己受到了损失——
    方彧心里想,嘴上忙安抚道:“……好说,好说。你都和她们说了?”
    洛林拧开矿泉水,一屁股坐在方彧的书桌上:
    “差不多。我就差没对着所有人大喊大叫,咱们要在廷巴克图布下千军万马迷魂阵什么的了……如果对面还没得到消息,那就是他们的情报工作的毕生耻辱。”
    方彧点了点头,十分真诚:
    “多亏有你,洛林少校。没有你的话,我真的只有连夜提桶跑路了。”
    洛林瞥她一眼。方彧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
    她和裴行野的确很不一样。
    如果是裴行野,早就旁敲侧击、润物无声地说了八百遍“我离不开你”了——哪里会等到现在才直来直去地来这么一句?也太生硬。
    裴行野自己心思重,哄人话也多得多,上到总长下到乞丐,他没有不能哄得住的。
    有时连他也摸不清这人究竟图个什么——奉承一个下士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好像真的只是为讨人开心而已。
    ……方彧看着心眼挺多,但都没长在正经地方。有些时候单纯得像个小孩,让人不由自主地担心她吃亏。
    洛林悄然收回视线。
    他将水一饮而尽,捏扁水瓶,往兜里一揣:
    “哎呀,哎呀,下官可要走了——在裴提督那里干活是很费心思,但在您这里亏肾啊。”
    方彧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经地问:“哎,洛林少校——你没管她们要发票,是不是?那怎么报销啊?”
    洛林猛地回过头,幽幽看着她:“……阁下!”
    方彧一脸无辜:“开玩笑。”
    “……”
    他错了。这人不单纯,只是蔫儿坏。
    **
    二月四日,驻扎在玫瑰之心港口的公国叛军开拨,向奥托方向挺进。
    大公妃携着年轻的大公出席了当日的誓师典礼。
    虽然大公在典礼上一个劲咬继母的头发,颇为不雅,但好歹有侍女们遮挡,仪式是稀里糊涂地进行完了。
    大公亲自在牧首面前领过圣饼,领上神赐福。
    大元帅宣布,此战的目的是惩罚那些亵渎了神祇、败坏了大帝理想的共和分子。他们即将在奥托重整旧业,再造帝国——
    “为了大公和大公妃殿下!为了启天大神的恩旨!”
    “为了独立的荣耀!”
    “为了捍卫我国公民的生活方式、工作岗位,和终身幸福!”
    大元帅振臂高呼。
    民众如潮水般响应,一时喊声震天。
    年轻的大公不明所以,只被巨大的叫喊声吓得“哇”一声哭起来,直往继母怀中钻去,一个劲说:“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啦——”
    弗朗西斯大公边嚷边尖叫起来。
    安德烈娅大公妃忙按住他的脊梁,安抚道:
    “好宝贝,没人在吵架,别怕。他们……他们都是在向你效忠呢,听,听到你的名字了吗?”
    大公抬起头,惊慌四顾。
    广场隐隐有暗流般的“安德烈娅殿下万岁”“弗朗西斯殿下万岁”之类的叫喊声响起。
    “什么叫效忠,妈妈?”他茫然问。
    安德烈娅:“效忠就是……永远都不背叛……永远都爱你,弗朗西斯。”
    他猛地又捂住耳朵,只呜呜哭起来:“不要叫我了,不要叫我了!我没有和人打架!”
    “……唉。”
    安德烈娅大公妃叹口气,轻轻拍着年轻的继任者,突然很疲惫地笑起来。
    “好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和人打架,你是个好孩子……”
    大元帅康斯坦丁听到动静,不满地回过头。
    安德烈娅冷下脸来:“阁下,我早说过,这个孩子很怕人多的,又怕大声响——”
    康斯坦丁:“殿下,都是您太宠着他了。他是公国的心脏,是我辈的精神象征,是沙场健儿们不惮于牺牲的力量源泉——”
    “公国的雄鹰,不,是帝国的雄鹰,怎么可以一味栖息在女人的臂弯里?”
    安德烈娅怒道:“您分明知道他的智力……”
    康斯坦丁几乎是对着安德烈娅吼了起来:
    “他的智力没有任何问题!菲利普大公的儿子、查理大公的孙子——智力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大元帅使了个眼色。
    大公被几个军人拖了起来。安德烈娅试图拉住他,自己却反被死死按住。
    年轻的君主被生拉硬拽到讲台前,慌张地回头寻找母亲:“妈妈!妈妈!”
    说着又要哭。
    安德烈娅只得说:“别哭,不许哭!乖乖!就一会儿,就一会儿就结束了!”
    士兵和民众见到英锐年轻的君主,都激动异常,欢呼声震彻寰宇。
    以至于他们的君主哭嚎得那样厉害,都被生生淹过,不闻一丝声息。
    **
    方彧翘着腿,看完公国的直播全程,又叹口气。
    “阁下,他们往奥托进发了,这……”帕蒂紧张地看着方彧。
    方彧宽慰地笑笑:“啊,没关系的,他们到不了奥托——唔,不,他们到不了北海大区就会乖乖回来的。”
    她说着站起身,背过手踱步。
    余人见长官起立,一时都不知是站是坐,都下意识瞥向洛林。
    洛林仍旧长手长脚,懒洋洋坐在会议桌上,还公然打了个哈欠。
    众人默契地保持不动,交换眼神。
    方彧轻声说:“主力部队应该都被带走了,玫瑰港现在只剩下康斯坦丁元帅和少量驻防部队,很空虚——但‘空虚’也是相对的,对我们这种小型舰队来说,可算不上空虚啊。”
    “玫瑰港?我、我们不去北海走廊拦截敌军吗?”帕蒂眨着眼。
    方彧从思绪中抽出片刻,好声好气,但并不解释一个字:
    “嗯,不去。”
    有人按捺不住,语气不善:
    “可是如果敌军进攻要塞、再逼近奥托怎么办?!奥托——哪怕他们最终没碰到奥托一根毛,只是逼近那里,就会出乱子的!到时候黎明塔一定要我们——”
    方彧好脾气地回过头:
    “我们好歹对联邦的心脏抱有一点信心吧。四百年神圣奥托,如果连一根毛被拔了都要原地暴毙,那怎么面对下一个四百年呢?”
    “……”
    经过数日的相处,帕蒂感觉自己逐渐摸清了这位新长官的工作节奏。
    和大多数长官不同,方上校一点也不理会你对她的“态度”如何。
    这些日子,有人对她阴阳怪气,她不搭理。有人狠命地拍她马屁,却似乎也拍到了马蹄子上,她仍不搭理。
    只要能差不多把她吩咐的工作给做了,哪怕做得虎头蛇尾一点,她都可以对你和颜悦色、有礼有节。
    直到有一次看到她在手背上记了几位军官的姓名和门牙形状后,帕蒂才开始严重怀疑——她其实一直都没分清这几个男军官的脸。
    可是,方上校在某些问题上虽然随随便便,其实却相当独断专行。
    只要她拿定了主意,谁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听说连洛林少校有一次提了个什么意见,都吃了个不轻不重的闭门羹。
    就比如现在。
    “攻城太难了,我们不做这么难的事情。必须让守军自己出来,而且速度要快——最好拿下玫瑰港后,首府能不战而降。”
    方彧的语气确凿无疑,好像在说“疯狂星期四的炸鸡半价”。
    **
    二月五日,方彧的联邦军骤然转向,于次日接近玫瑰港卫星轨道。
    大元帅奉王命亲自驻守港口,两军对垒。
    投影里,安德烈娅殿下抚摸着一只异瞳白猫:“看起来方彧是想趁机偷袭后方了……阁下,是否该叫远征军回援?”
    大元帅:“臣以为毫无必要。”
    安德烈娅蹙眉:“可是……”
    “万民已欢呼雀跃、箪食壶浆以送王师,此时骤然回军,岂不有损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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