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由得让人感到无奈和担心。
    但是,“哗!”
    “怎么了?”
    “你们看他,佩格芒特。”
    身在空中,佩格芒特身前的伤口,也在自我修复,而且进度跟戴呃几乎一致。
    他竟然恐怖如斯!
    所以,真的会是一场同归于尽吗?
    当所有人都这样想,重新拥有希望,同时也感到哀伤,其实,所有人都犯了一个错误。
    因为,戴呃,绝不会选择跟佩格芒特同归于尽。
    这种心理,用华系亚语来说就是:凭什么啊?我是大军唯一的统帅,你这个粉色发毛的东西是谁?
    “草!”
    跑了,人们愕然发现,戴呃竟然跑了。突然从战场离开,但是并没有彻底消失。它如魔鬼般的身影,依然时不时在远处的冰山之间出现,继续威慑西线部队的回援。
    与此同时,东线的大尖部队开始向中部,大陆与半岛的连接部大规模调动,构筑又一条防线。
    戴呃决意拖延,屠完南极半岛。
    ……
    西线部队在自己的战场上,已经力挽狂澜了,他们吸引了最多的大尖,突破了无数道防线,甚至顶住了戴呃的攻击……
    但是,他们似乎仍然无法挽救全局。
    ——来自拒绝者,第四份战场报告的开篇,这样充满敬意而又哀伤地陈述。
    ……
    南极半岛。
    伤亡数字已经无法统计了。
    一个个至少百具以上,规模不等的大尖群,正在全半岛范围进行着犁耕,当某处有顽强的抵抗出现,红肩也鬼魅般的出现。
    作为留守在半岛上的人类超级战力之一,曾经金色板擦的队长,邵玄其实并不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剩下独自一人的。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了,拎着刀独自茫然走在染血的冰原上。
    超级,曾经多么骄傲的称谓啊,作为一名非s级融合度进阶的超级战力,邵玄其实有着比很多人更大的自豪和自勉。
    “努力依然是有用的,只要我一直努力下去,终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可以带给很多人信念。”
    作为一个传统而恪守规则、信念的蔚蓝军人,真正拥有全心守卫人类意志的战士,邵队长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坚定不移。
    但是,今天的战场,无情地摧毁了这一切。
    今天,他所要面对和承受的,不止是战斗上的困难,还有一种心理上的巨大痛苦和折磨。
    因为他是超级战力,可是,又不是一个能独自砍翻一个大尖群,独自砍死一具红肩的巅峰超级……
    很多时候,就算他不顾一切上去拼命,战局依然无法完全扭转,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战士们不断地死去。
    “我似乎该换源能块了。”
    “嗯,顺便包扎一下伤口,我在流血。”
    已经有一段路没有发现战士或大尖的踪迹了,邵玄脚下站住,茫然四向看了看,最终爬上一快冰岩,然后从高处跳进一个下沉的冰坑里。
    疲倦和困意袭来,他试着摸了摸口袋,发现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了。
    “我这有。”一只手臂从侧面递过来。
    烟,然后是火。
    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华系亚人,搀着另一名已经昏厥的战友,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谢谢,他……”邵玄点了烟,缓了缓,下意识地抬头询问。
    “还活着,你看,我可不是逃兵……是,只剩下我们俩了。”
    男人说着抱起战友坐下来,自我介绍说是姓贺,贺庆丰,临州萧山人。
    “老兵?”邵玄一面更换源能块,一面清醒了些问。
    “嗯,年纪算,不过我参军还不到一年。”就算是在如此惨淡而绝望的局面下,贺庆丰还是偏头笑了笑。
    所以他是这一届的新兵,这一届蔚蓝征兵的时候年轻人居多,但是对三十几岁的也不排斥。邵玄开始包扎伤口。
    “你是邵玄队长吧?咱们华系亚的超级战力。”贺庆丰突然问道。
    所以他其实认识我,邵玄想了想点头,“嗯,但是……”
    “没让你带我们出去,就这,还哪里能算是出去啊?!就陪你聊个天,等你弄好了,管自己走就行。”
    贺庆丰平静得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新兵,也不像是第一次单独和超级战力接触,这大概不能只归因于他的年纪,他参军之前的阅历,应该也是不浅的。
    “那……”
    “就有个事拜托你,万一我这没活下来,邵队长回去后,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你说。”尽管并不认为自己能活着离开,也不会以活着离开为目的,邵玄依然说,“什么事,出发之前的书信里没提么?”
    “啊,是,你到时有空自己,或没空让人去趟临州萧山,我家……”贺庆丰说了地址和人家,顿了顿,“你就跟我婆娘说,我死了,让她改一个儿子跟我姓。”
    邵玄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干嘛,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上门女婿啊?!”贺庆丰突然有些生气的样子说。
    第800章 不能或不用开口的唯一机会(下)
    南极洲的风依然在吹,风雪寒冷,里头冻着血腥味,腥臭味。
    厮杀的声音飘散无迹,那些在诀别时喊出来的名字,也都落在了风里,荡啊,荡……
    故乡太远了。
    在这片战场而言,贺庆丰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哪怕他是萧山赘婿,也特别不到哪里去。
    他在回顾他的人生。
    大概是人生最后一次机会跟人聊天了,贺庆丰这么想着,说了一些平时想说不愿意说的话。
    “其实我当年有苦衷的”,兜手护着嘴里的烟,贺庆丰吸一口抬头,说,“那时候我打了几年工,不甘心,自己想方设法筹钱,开了一个做加工的小作坊,跑去找工厂接活干。可是我做得太小了,资金也少,求爷爷告奶奶,他们都不愿意搭理我。”
    “后来,快撑不下去了,终于有一天,其中一个我去求了好几次的老板突然跟我说,只要我给他当上门女婿,他就给我单子做。”
    “呵呵,我是那种人么?我贺庆丰年少闯荡,顶天立地……要不是看他女儿长得还过得去,我当时肯定就拒绝了。”
    所以,最后是没拒绝,要不然大概就是另一个故事了。邵玄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作为普通列兵贺庆丰唯一的听众,看向他,认真点了点头。
    “妈的,一时糊涂,上了当了。”贺庆丰说:“我心说我作坊终于有活了吧,妈的我人没了。”
    “被吞并了。”
    “连人带作坊一起。”贺庆丰说着自己笑起来,“后来,我就当了他们家的车间主任,再副厂长,六年,六年时间他家的工厂扩大了三倍。”
    “顺带,我还弄出来俩儿子。”本该得意的事,但是贺庆丰说着反而开始有些郁闷。
    “厉害啊。”邵玄接了一句。
    “那是,别看邵队长你是超级战力,那要是放在原先的社会里,咱也不虚的。”贺庆丰咧嘴笑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跑来参军啊?”邵玄一边自我调整,一边说:“我的意思,你不算年轻了,在普通社会过得很好,而且有孩子……”
    “那不为了人类么?!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退他也退,蔚蓝谁保卫?再说我都这么牛逼了,我不干点别的,多没劲啊?”贺庆丰开口表现得有些激动,说完隔几秒,“要不,我说实话?”
    邵玄点头。
    “其实除了大义,我还想证明一件事,就贺庆丰这个人,挺男人,挺牛逼,挺了不起的。是贺庆丰这个人,而不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贺庆丰说:“最重要是要让我那俩儿子,长大了知道是这么回事。”
    他的这个参军的理由似乎一点都不高大,也不一定能被很多人都能理解,但是对贺庆丰自己而言,很重要。
    至此,贺庆丰说完了。
    几乎完全无关战场的一段话,似乎只是这个普通男人心底已然持续半生,最后终于表达出来的碎碎念。
    还不错,现场有一个超级战力在听。
    冰坑里安静下来。
    冷风在头顶打了个“啾”儿。
    贺庆丰蓦然转身,迟疑了几秒钟,有些无力的手指,缓缓试过昏迷战友的鼻息,再是心脏……
    他走了,源能温养也没留住他太久。
    至此,有一支不知名的华系亚方面军小队,在遥远的南极半岛,只剩下了一个人,一个最普通的列兵。
    贺庆丰得把战友装置里的源能块卸下来,他这样做了,想了想,又把他的刀也捡起来,握在手里。
    邵玄“平静”地看完了这一切,觉得身体差不多有所恢复了,站起来,说:“一起走吧?”
    贺庆丰看看他,想了两秒。
    “不了。你还得去给大伙帮忙,我跟不上,一起走拖累你。再要是遇到战斗,你肯定上去,到时换我不上也得上,被你拖累死。”
    他找了很好的理由,说完咧嘴狡黠地笑了笑。
    邵玄没劝,点头说:“那你?”
    “我自己走走看,遇到大尖就躲着,要是遇上人,就和他们一起,看最后能不能再弄死一两只狗大尖。”
    “……好。你刚交代的事,我记着了。”邵玄说完,转身走出冰坑,当先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贺庆丰迟了两三秒,走了一个大概90度的方向。现在的南极半岛,往哪走,大概都一样。
    风雪里无声的分向而行。
    “邵队长。”贺庆丰在突然站住了,转身大声喊道。
    邵玄回头,已经看不清人。
    “我那俩儿子,现在都还不懂事,他们会长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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