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顾缨总算将视线移开,朝身旁人斥道。
    “没用的东西!抓个女人都磨磨蹭蹭!”
    “督主饶命!这?就将人带回去!”
    说罢,两个太监急慌忙对视一眼,似要证明什?么,连一左一右毫不留情揪住了躲在殷姝身后的粗布少女。
    “大人!大人……救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不大的少女已被死死捂住唇往宫门拖曳拽走。
    “顾——”
    殷姝下意识想阻拦,在男子视线掠过来?之际,又顿时失了底气,“顾督主……”
    殷姝心底有些苦涩,她想救那女孩,可她再已无能为力了。
    她绝不是顾缨的对手。
    她眼看?着那少女的泪大颗大颗滚落,饱满希望的眼最后置了深渊的万念俱灰。
    殷姝心一咯噔,有些不敢再看?。
    忽而,闻顾缨飞扬又嚣佞的声线又在耳边响起,他带着阴柔莫测的森笑,道:“今日顾某有皇命在身,督主咱们改日再叙。”
    话音落下,人踩着地?上枝叶悉索作响,阔步离开,待翻身上马时,落在殷姝面上的目光仍是透着深厚的杀意。
    很快,黑压压的一片在眼前消失,殷姝松了口气,又想起方才?那女孩的哀默心死的模样……
    “小督主还是赶紧上车吧,”
    李钦扯动嘴角,道:“耽误了时辰可不好。”
    “那、那个……”殷姝咬了咬似花瓣般的唇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顾缨每日早朝都不去吗?”
    李钦幽幽乜她一眼,那神情好像什?么都没说,又似什?么都说了。
    殷姝讪笑一声,也是,顾缨是什?么身份?
    少女迤迤然将自己爬上了马车,这?次并?未行多久,车厢外的李钦沉声说了声,“到了。”
    纵使?一路再做心理准备,殷姝也是不禁心尖一颤,细软的指节只在发抖。
    这?次是真的到了。
    顷刻,门帷被李钦在外撩开,殷姝白?着脸,似失了魂的布娃娃般抬脚下去,岂料,腿一软脚一滑,自马上往下坠去。
    “小心些。”李钦眼疾手快,攥住人的臂。
    “多、多谢。”
    已安全落至地?面,殷姝想将被搀住的手臂收回来?,却觉被男子捏得极紧。
    “小督主,今日奴才?还是得提醒您一句。言多必失。”
    男子的话冰冷,却是带着善意的提醒。
    殷姝羽睫颤了颤,应道:“多谢,今日早朝我会少说些话的。”
    随后,李钦又道:“沿着这?条路直走,越过三道门便是金銮殿,奴才?不得入内,剩下的路唯有小督主独自一人走了。”
    两人三言两语间,周旁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文武百官皆在此地?下马或是下轿辇,倒有些烨然若集市。
    殷姝又乖乖应了声,“好。”
    李钦狐疑在其面上掠过,倒也放开了手,殷姝转过身,跟着一众红色官袍加身之人,入过第一道门。
    殷姝抬手挺胸,竭力走出些阔气豪迈的步伐来?,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般胆怯和孱弱。
    然再过第二道门时,便终是忍不住了。
    她见众多文武之臣聚拢在那扇恢宏朱漆大门前,两旁以?巨石砌成的高墙亘古矗耸,雄伟而森严。而众位同僚止于其下,面色惊恐万状,又或是摇首唏嘘。
    “瞧见了没?这?人昨日还好好的,怎个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了?”
    另一人神神秘秘,侧耳细声道:“我听?说是那位动的手,消息了应不会有假。”
    “此话当?真?不过,这?是为何……”
    提到此,议论之人隐晦深沉起来?,纷纷不再说话。
    殷姝不解微微抬起头来?,循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灰青色的城墙上,赫然挂着一个人!
    此刻阖眼已是来?不及了,方才?的一切她看?得彻彻底底。
    那人浑身是血,鲜红顺着石壁蜿蜒渗透一路。
    少女骤然面色惨白?,踉跄几?下,险些栽下去。
    待缓过来?,殷姝眨了眨眼,连巡顾四周,见众人并?未因自己方才?露怯的失态而驻目,这?才?放心舒了口气。
    岂料,气还没吐出来?,又听?见一道刺怼之音,“殷小督主提督东缉事厂,又是前任殷督主的亲弟兄,竟这?般经不得一点风浪,连这?血见了也怕?”
    背后幽幽飘来?的尖嗓,其拔高的声线里?,讽怼和不屑毫不掩饰。
    殷姝捏了捏手心,僵硬转过身去,一抹绿色率先闯入视线,而最夺目的莫过于其挺着的那便便大肚子。
    少女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看?见其白?胖面上的一双满含冷讽的瞳。
    “殷不雪也算一代枭雄,看?来?他这?传闻中的弟弟……”
    赵欠洮浑浊的视线毫不客气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扶不起的阿斗啊——”
    说罢,笑了几?声,如此还不够,赵欠洮击了隔壁同僚一肘,“钟侍郎,你?觉得呢?”
    只见其身旁男子面色难看?,遮遮掩掩移着脚步往旁处躲,不想趟这?趟浑水,这?赵欠洮是出了名?的忠诚,说难听?点,便是西厂身后一条摇尾巴的狗。
    今日昭德门前使?绊子,不就是得了顾缨的意思?
    疾风携着凉意骤来?,殷姝抿了抿唇,似想反驳面前大腹便便之人,但又想起来?时李钦的反复叮嘱,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可那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们东厂未免也太过无法无天了,怎么?这?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得了?”
    赵欠洮鼠目瞥了眼四周,见众官员视线聚了过来?,嘴角抑不住的得逞,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
    “依我看?啊,殷小督主年龄尚幼,连这?最基本的礼数也欠缺,待会见了陛下怕是少不了责罚,不如,早日回家凉快去!”
    殷姝蹙着眉,一双泠泠鹿眼里?已是掩不住的火气,她怕,可如此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更是不可。
    思虑半晌,殷姝沉沉吐了口气,问道,“这?位大人这?是何意?”
    “既陛下已下诏命我暂代兄长一职,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大人这?般言辞,致陛下于何地??”
    小太监的嗓音细软阴柔,甚至算得上孱弱,仔细听?了还在细细发颤,可这?出来?的话,却是分量足够。
    见人怒目圆睁瞪着她,殷姝也不知一时间哪来?的胆量和勇气,又道:“是在怀疑天子决择吗?”
    话音落下,后生起的怯惧让殷姝脚底发寒,紧紧攥住衣裳的白?嫩指尖早已发白?。
    四下静谧,直能听?见猎猎咆哮的风声。
    完了,都注意到她身上了。
    殷姝脑袋发懵,知道方才?是她有些冲动了,话是说出去了解了气,可却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殷姝抿了抿因紧张而有些干涸的唇瓣,不知自己这?一举动是否给东厂带来?些麻烦。
    却见面前之人一时语塞,默了一瞬方想继续刺怼之际,闻远处一道清扬的钟声。
    众人忿忿循声望去,接着,一位臣子圆着场面道:“天德门已经开了,诸位大人,咱进殿去吧。”
    僵硬冰冷的气氛因松碎几?分,文武群臣分成两列陆陆续续朝前行去。
    赵欠洮狠狠挖了一眼殷姝,怒狠拂袖扬长而去。
    殷姝被那眼神吓得止不住后却几?步,待反应过来?,又竭力的掩下。
    万不能被别?人看?了去,更不能丢了东厂的颜面。
    她沉沉呼了几?口气,小跑着跟上一行人。
    即入金銮宝殿,数扇厚重门扉大打开来?,即使?隔着遥遥数远,也见其灯火通明,映得金砖珠砾折现出奢华无上的流光。
    殷姝心有震撼,后脚跟着前人小心翼翼自左右两扇门跨过门槛迈入这?王朝最是至高无上之地?。
    但刚一入内,少女觉得头竟没由来?的有些晕眩,踩在数米直铺的火绒红地?毯上的脚足亦有些发软。
    她正疑窦自己该何去时,幽幽听?见一道压得极低的提醒。
    “殷督主,你?该位列群臣之首。”
    殷姝愣了愣,悄悄回眸去看?,却见众人皆低首掩目之态。
    方才?是谁在提醒?
    少女深想,还是勿要轻信旁人,如是,乖乖转过身来?静静等着辛帝出现。
    恢宏富奢的大殿静谧,等的久了,殷姝腿脚有些僵,脑中却无意识又想到了那抹雪白?谪仙泠月之姿……
    她确信他未曾出现。
    也对,若是早朝,这?个时辰应当?早便至了,况且,她还记得在东宫的几?日里?,她见识了其痼疾并?无传闻中缠绵病榻那般严重,但亦是异于常人的抱恙,他那样的身体,又怎会上朝?
    正思绪飘远,未等来?九五之尊,等来?了一位老太监。
    他站在玉阶之上扯着嗓子高声道:“诸位大人,陛下今日龙体突发异样,上不得朝了。”
    话落,群臣一阵骚动,又白?跑了一趟,自是心底难舒畅,甚至有肱骨老臣在低声呵斥,“一国怎可无早朝,本就已半月不曾上朝,今日又是如此,怕只是叫我们来?看?这?出戏,是为了杀鸡儆猴吗?!”
    话说着,殷姝觉觉得一道冷冷逼人的视线掠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抬眼,果见那霜鬓白?须老臣恶狠狠瞪着自己。
    少女不明所以?,心中弱弱的想。
    ——杀鸡儆猴,应当?和自己没关系的吧……
    “诸位大人,请回吧!”太监说罢,步履匆匆提脚自旁门而出。
    如此,那老臣更加气愤,“我看?哪里?是病症!只怕又是溺于哪个美妾娘娘身上了!”
    说到此处,各位老臣面露奇异之色,皆愤懑拂袖离去,随之,文武众臣陆陆续续也跟着散了。
    赵欠洮走在末端,又不忘恶狠狠威胁一番,“殷小督主晚上还是睁着眼睛睡觉为好!”
    这?下,四周再无一人,少女憋了许久的酸涩排山倒海的扑来?,她再忍不住眼底一行泪止不住淌了下来?。
    太吓人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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