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跌跌撞撞的话落下的一瞬, 殷姝有一阵的头脑发嗡,有些听不清他?再讲了?什么。
    “大胆奴才!”
    辛帝骇然立起身来, 瞪大了?眼?珠,“胡言乱语!”
    天子发怒,满朝文武立马噤声,只见那小太监哆嗦着叩跪下去,“陛下,奴才绝不敢撒谎啊!”
    “太子晨时咳了不少血,眼?下已晕过去了?!”
    四周尽是紧绷的静默, 辛帝沉沉吐了?口?气,宣告退朝。
    接着,便?阔步跟着内侍跨出金銮殿。
    九五之尊离去, 殿内诸位神色各异,再难掩抑, 其中不乏有面色古怪者?久久盯着怔愣凝神的殷姝。
    似要从“他?”面上看出些个?什么来——
    若昨夜太子遇袭,当真和东厂有关, 也?便?定能从这年龄不大心性不稳的小太监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然?对众人探索的目光,殷姝有些无暇置理,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姜宴卿那张脸,还?有记忆中他?如哥哥如嬷嬷一般对自己好、安慰自己的画面。
    好好的,究竟为何会吐血呢……
    又为何晕了?过去,昨夜她不知道的, 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殷姝愈想?愈怕, 眼?下再无办法, 唯一的便?是进入东宫。
    她要去见他?。
    如是想?道, 殷姝匆匆和殿内行了?个?礼后,便?提脚出了?金銮殿。
    甫入记忆中那肃穆冷清的宫殿, 这次却一路都撞见许多提着药箱的太医。
    她似在东宫从未如此多人,如此的热闹,可现在的情况,殷姝心底却愈发苦涩,眼?底似也?缓缓蕴蓄出酸涩来。
    她不知自己心底在想?什么,亦不知在怕什么。
    可总归集聚为一条,她不想?看见他?有事!
    慌措趋行间,她撞到了?一个?人。
    刘德全“哎呦”一声,他?抬起头来,恰见自己方领了?命要接之人。
    只是,素来精致如白瓷一般的小太监此刻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潋滟盈盈的瞳眸失神。
    “小督主。”
    刘德全一连叫了?两声,终见人回过头来,“小督主莫跑了?。”
    肩膀处的痛意总算令少女拉回思绪,她微侧眸迎着视线看去,瞧见欲叫停自己的老宦官。
    “刘公公。”
    少女有些干涸的唇阖了?阖,方想?询问太子在哪儿之际,闻其说道。
    “小督主不用说,跟着咱家来便?是。”
    殷姝眸间水光流转,凝重点了?点头,“好。”
    跟着人在东宫之内七转八绕,很快便?能瞧见那巍峨矗立在高处的永宴殿。
    殷姝心在一瞬间颤动几?分,她有些怕一进去便?是其人撒手人寰的场面。
    她从未经历过死?亡,若是姜宴卿死?了?,那她应当便?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隔得遥遥数远,随着细风灌入鼻尖的馥郁药味亦是馥郁浓稠。
    她攥紧了?手心,愈发不敢细想?。
    岂料,在方抬脚之际,瞧见自另一端现出来的一行人影。
    几?人渐入视野,不难析出其中为首的是那九五之尊,而后脚跟在他?身后的,便?是方才金銮殿上出言过的几?人。
    “坏了?!”刘德全眉头一皱,面色难看,“咱来晚了?一步。”
    殿下本是交代在人来之前?,便?将这殷姝领入正殿的,为的就?是,庇佑这柔弱的小太监勿再受那些个?腌臜东西?的怨怼刁难。
    这撞上了?,看来只能……
    “小督主,先跟咱家来。”
    刘德全当下立断,虾着腰朝另一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却被人拉住了?衣袍。
    “刘公公。”
    小太监的声线氲着酸楚和焦急,更是有些闷闷的涩意,殷姝蹙紧了?眉急忙叫住人,“咱不去见太子了?吗?”
    “小督主,您先随咱家暂避少许。这时候撞上,对您无益。”
    刘德全浊眸有些隐晦,若未完成太子吩咐之令,自己怕是……
    他?一甩净鞭下定决心,还?想?领着人要走,却见人已后退一步,呐呐摇着头。
    “刘公公,抱、抱歉,我想?先见他?,我……”话越说下去,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殷姝索性拱手行了?个?礼,踩着楼阶疾步往前?跨。
    刘德全瞧着人的如是反应,叹息一声,又连忙追上去,“咱家为小督主引路。”
    两人一路再未耽搁,待至那朱漆大门前?,内里之景已是映入眼?帘。
    纵使做好心理准备,殷姝在看到殿内众人的那刻,亦是止不住的后背一寒。
    身穿玄色龙袍的辛帝抵额坐于高处,在他?的身侧,最骇人的莫过于顾缨。
    他?面色冷峻,阴柔邪肆的五官笼于黑暗之中,愈显寒森。
    几?人注意到门扉处的动静,皆抬眸朝她看来。
    殷姝放缓了?些脚步,强忍住镇定跨进殿门,极恭敬朝那主位之上的辛帝行了?个?礼。
    许是眼?下情况危机,辛帝也?只微微摆手示意殷姝平身。
    少女抿了?抿唇,站起身来立在身侧。她眸光流转,视线巡梭至那竖风之后。
    广深的殿内除却那扇大门,皆是阖得严严实实,再加之屋内并未着几?盏宫灯,有些朦胧的暗色。
    她窥不见那屏风之后的任何动静,连他?的些许碎音也?听不见。
    他?到底怎么了?呀……
    殷姝攥紧了?手心,心间似生长出何种藤蔓一般,攫夺她的心愈收愈紧,一寸一寸又蔓延至四肢。
    她想?询问太子如何了?,可陛下还?坐在那儿呢。眼?下的情形,自己的身份不宜说话。
    不知在殿内等了?多久,久的那些太医急促进出一趟又一趟,外边儿的天色亦在这般急促焦灼中阴沉下来。
    厚卷的黑云漫卷,日光无处可寻,已彻底笼罩在黑森的阴沉里。
    倏地,一个?仙风鹤骨的老太医自屏风后现出身来,刘德全连迎了?上去,“谢太医,太子这是如何了??”
    殷姝跟在刘德全身后,攥紧了?手心,不觉屏住了?呼吸听着老太医接下来所说之话。
    只见谢老太医紧蹙眉头,于辛帝面前?行了?个?礼,道:“陛下,而今太子痼疾重发,脉弦更为涩沉,阻滞气机啊。这烛火微弱,老臣虽开了?贴药,可却还?差之阴阳。”
    殷姝心一咯噔,虽不明白太医说的具体为何意,但她听出了?而今太子顽痼病邪复体,情况极度危急。
    “那、那该如何啊?”
    少女没?忍住问出了?声,她也?知眼?下这么多人在此,她的身份绝不允许自己莽撞出言,可方才的自己已然?失控了?。
    “太医,该如何是好……”
    殷姝喉间发涩,自唇瓣挤出来的字有些微微颤抖。
    谢老太医默了?片刻,却见顾缨倏地站起身来,冷冷道:“谢太医的意思是太子已危在旦夕?”
    外面的黑云彻底铺盖下来,饕餮的风吹得枝丫乱坠。
    “陛下恕罪!”谢老太医顿时叩跪下去,哀声道:“微臣已经尽力?了?!”
    随着这嗓音落下的,还?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自心底猛地蹿出,竟是震得头脑一阵恍惚,她腿一软,竟险些往后栽倒下去。
    “没?、没?有办法了?吗?”
    雨总算落了?下来,簌簌寒风裹挟着湿意一阵一阵噼里啪啦打在琉璃瓦上。
    几?个?老太医面面相觑,似都有些难言,过了?一阵,终是谢太医吐了?口?气,道:“这阴阳调和,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这皇宫,陛下真龙天子坐镇,是为龙阳强盛。”
    语罢,闻立在辛帝左侧的魏斟出言道:“太医的意思是太子这病需寻个?至阴之地调和。”
    “不错。”
    殷姝抿了?抿唇,循着辛帝的身影望去,方想?请旨之际,却忽地听见屏风后头几?声细微的咳嗽声。
    少女愣了?一瞬,见辛帝已入内,也?便?下意识提脚跟着往里处走去,却被一道蛮狠的力?道攥住了?手腕。
    殷姝猝不及防,细弱纤薄的身躯因着惯性便?往后面踉跄。
    她堪堪稳住身形之中,不甚踩中了?那人的革靴。
    少女浓长的蝶翼颤了?颤,骇然?抬起眼?来,得见顾缨那张含着戏谑冰寒的脸。
    “顾督主。”
    殷姝急急唤出声,她无意与其周旋,更是忧心眼?下太子的情况,挣扎着将手拿回来,却不及被捏得更疼。
    那力?道似要将她手腕骨捏碎一般,隔着一层衣袖,亦能感受到人铁钳的刺骨浸寒。
    顾缨垂眸囚着面前?羸弱却生得格外精致的小太监,冷冷道:“殷小督主身上还?存着嫌隙呢。”
    边说着,他?故意停顿几?许,又道:“眼?下还?是莫进去的好。”
    顾缨攥着人的手腕,步履一转将人扯至一旁让开道,又对后面几?人微颔首,“诸位大人,请。”
    男子这般令人生厌的模样令殷姝愈发气愤,本就?憋了?许久的涩意,此刻亦因腕间的痛意临近决堤。
    “你放开我。”
    少女昳丽的眼?尾已是通红,她一气急,抬脚狠狠跺在了?方才自己不经踩至的那只革履上。
    顾缨似也?未想?到一向胆小怯弱之人今时会如此,锋锐的鹰眸眯了?眯,愈发透着杀戮的暗芒。
    当真是不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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