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嘉彦似有所觉,只听她问道:
    四叔见过我娘亲吗?
    杨大娘子?我无缘得见。周四叔摇头道。
    我娘亲,高个子,身材窈窕挺拔,十分康健强壮。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瓜子脸,明眸善睐,美丽大方。韩嘉彦忽而形容起杨璇的外貌来,不知鸢娘,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周四叔浑身颤抖起来,他面色煞白地望着韩嘉彦,问:甚么意思?
    四叔,鸢娘生前穿着的衣物,是什么样的?
    是一件织锦的袍子,男装袍子,不过是按着她的身材剪裁的,应是很合身。我很奇怪,因为她以前从不会穿这种衣物。
    我娘亲爱穿男装袍子,尤其是干体力活,亦或要出远门办大事时。在汴京韩府时,她每每出门办事,都会穿男袍。韩嘉彦道。
    鸢娘她确然也是个难得的高个女子,骨架子比一般女子要大,因而看起来比较高挑挺拔。她也确然是个瓜子脸的漂亮女人,一双眼特别亮周四叔回忆着回忆着,泪流满面。
    韩嘉彦艰难开口道:也许,鸢娘之所以会被选中,正是因为她与我娘亲外形上很相似,能够以假乱真。那些歹徒针对的并非是她,要杀死的也不是她,而是我娘亲。他们杀错了人
    她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难捱的寂静。片刻后,隐隐传出周四叔压抑的呜咽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些年的隐忍,已然将周四叔的所有勇气磋磨殆尽。他戴着一副永远也不能打开的枷锁,身处于一座难以逾越的无形囚笼之中。而韩嘉彦与赵樱泓的出现,是这么多年黑暗人生之中终于出现的一束光。
    尽管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想要鼓起勇气,去查清楚当年事的原委,但只要韩忠彦还在的一天,他就顾虑重重,只能止步不前。
    我对当年的事,知之甚少。实在给不了二位多少帮助,对不住在平息了内心的哀恸情绪之后,他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神色木讷,声音也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岁。
    四叔唉,您好好歇息罢我们实不该来打搅,这便告辞了。待改日,再来看您。韩嘉彦叹息着起身道。
    赵樱泓心中太难过了,沉默着随她起身,一起步出了屋外。
    院子里,苍老的细犬安静地伏在地上,抬着脑袋,一双眼盯着韩嘉彦与赵樱泓。韩嘉彦望着细犬,喉头哽着,心口压着大石。
    你这个家伙,若是能说人话多好,你许是知道很多事罢,你当年到底发现了谁,又为何夜夜狂吠?韩嘉彦默默地在心里问。
    细犬黑亮的眼珠子望着她,懵懂而无辜。
    周四叔将二人送到柴门口,道:当年那三个劫匪,是相州府衙连夜升堂绞死的,流程走得太急,很不寻常。行刑的刽子手以及牢狱里的牢头,兴许知道点内情。刽子手叫朱九,牢头叫钱大石,我也是当年被传唤到相州府问询时,从一个小吏嘴里打听到这两个人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找过这两个人,我怕再不查,就真的来不及了。@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韩嘉彦未答,还是赵樱泓应了一声:好,我们会去问的。
    六郎、长公主,小人还有最后一个请求,不论结果如何,在可以说的范围内,请告与我知晓。小人想让鸢娘,明明白白地离去。
    等查出结果,我会写信的。韩嘉彦道了一声,便转身出了篱笆院。赵樱泓连忙追了上去,最后看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周四叔,她小跑两步,挽住了韩嘉彦的臂膀。
    你在生他的气?赵樱泓看着面庞紧绷的韩嘉彦,小心翼翼地问道。
    韩嘉彦一时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待走到了远处的田埂小路之上,韩嘉彦顿住脚步,望着漫天的繁星,喉头哽咽:
    我只是在气我自己,竟然开始怀疑起娘亲的清白来。
    怎么怎么会这么想?赵樱泓被她悲伤的情绪感染,眼眶泛热,声线微颤。
    之前,师兄有找我私下里谈过,他问我有没有想过娘亲、师尊如此苦心孤诣地向我们隐瞒当年事,是出于甚么样的目的?会不会事情根本就不像是我们想得那般,会不会真相很难堪,我娘亲、师尊,其实在这些往事之中形象并不光彩。我们如此去探究真相,是否是违背了他们的意愿。
    我当然是不愿这么去想的,但今天我真的不得不不得不怀疑,我娘亲到底做了甚么事?为何会有一个无辜的人,做了她的替死鬼?她到底知情还是不知情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去往坏的地方想樱泓啊韩嘉彦已然落下泪来。
    赵樱泓忙踮起脚尖,搂住她的肩膀,努力劝慰道:那就不要这样想,我们所知道的不过是过去的一鳞半爪,根本不是全貌。全靠猜,能猜出甚么来?既然此事你长兄是知情人,那就去问他。
    韩嘉彦摇头道:
    他会说吗?尤其是对着我,他能说出来吗?
    我有时真的不能理解他对我的态度,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他利用我,又保护我;讨厌我,又似是对我抱有愧疚;他总是想要试图控制我,又总是小心翼翼,束手束脚,似是不愿把我得罪得太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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