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快滚,别碍事,当心?惹火上身?!”
    院子外的青年“哦”了一声?,非但没走,还慢悠悠上前两步,踏进了院子。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凶残和狠厉。
    要说在鄞朝最不怕惹事的衙署,当属由?景安帝一手壮大?的锦衣卫。
    站在巷子口的宁雪滢没有见机溜走,而是环顾四周,隐约听到一拨脚步声?朝这边逼近。
    与卫湛不同?,卫九出行,时常甩开自家的影卫。
    那?些脚步声?多半是对方的人。
    有隐隐的担忧溢出面容,她小跑上前,想要缓和气氛,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卫湛的安危。
    至于卫九,与她无关。
    可说到底,他们是一个人。
    然而,打斗也一触即发。
    刹那?间?,卫九被?六名锦衣卫团团围住。
    宁雪滢心?提到嗓子眼,忽然想起那?名车夫,又折回巷子口,拍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幽深破旧的小巷不再宁谧……
    等到亥时过半,再次沉静下来。
    宁雪滢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卫九的武力?。
    当然,还有那?名昔日为影卫的老伙计帮忙。
    皎皎银月下,卫九单脚踩在一名锦衣卫的胸膛上,擦拭着染血的玉骨折扇。
    折扇暗藏玄机,内嵌顶尖的暗器。
    “回去告诉秦菱,绣春刀是砍杀奸佞的,不是欺善的。若是违背了初心?,恐难以善终。”
    他弯腰捡起一把绣春刀,以锦帕擦拭起锋利的刀刃,随即对折在膝头?,在六名锦衣卫震惊的目光下,生生将绣春刀折成了两半,丢在地上。
    落地的瞬间?,发出清脆声?响。
    卫九朝那?潦草的老伙计挪挪下颔,“慕叔,这里?交给您了。摆平不了,就去伯府寻人。”
    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衣袍猎猎,身?姿飘逸,是萧索冬夜中艳紫妖红的一笔。
    宁雪滢不觉舒口气,又生出浓浓的担忧,这样的卫九,是她能对弈的吗?
    可就在此时,被?折断绣春刀的锦衣卫遽然起身?,手握刀尖的一端,面目凶狠地刺向背对而行的卫九。
    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绣春刀毁,他没办法向指挥使交代。
    “世子小心?!”
    “卫九当心?!”
    老伙计和宁雪滢齐齐惊呼,眼看着那?名锦衣卫健步逼近卫九的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卫九蓦地转身?,一把握住刺来的刀尖。
    锋利的刀尖割破掌心?,有鲜血沿着刀刃流淌,大?颗大?颗滴落在地。
    卫九抬起长腿踹在那?人肚腹上,将人一脚掀翻。
    那?人痛嚎一声?,磕断了鼻梁。
    卫九撇开断刀,低眸看向血淋淋的掌心?。
    面上无悲无愠,麻木的像是没有知?觉的侧柏。
    老伙计欲上前,却被?卫九制止。
    “忙您的吧。”
    他继续向外走去,越过宁雪滢的一瞬淡淡道:“跟上。”
    留在此地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宁雪滢权衡利弊,快步跟在卫九身?后,视线落在他被?血染红的手指上。
    “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吧。”
    “你刚刚喊我名字了?”卫九目不斜视,步子却刻意放慢了些,也好让她能够赶上。
    宁雪滢走到他身?侧,偏头?觑一眼,“不然?”
    卫九抵抵腮,第一次被?人真真正正叫对名字。
    除了她和青岑,无人知?晓他不是卫湛,而青岑只会以小伯爷称呼。
    从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她是第一个。
    喧嚣散去,疏星寥落,枝头?蟾月盈盈皎洁,格外明亮。
    凋敝的花木旁,柳暗枝遮,蔓延至卫九的靴面上。
    宁雪滢从医馆出来时,就见卫九独自斜倚在路边的柳树上,清绝孤冷。
    她走过去,提起手里?的药袋子。若不是看在卫湛的面子上,她才?懒得管他。
    “伸手。”
    有风吹来,刮得枝头?簌簌作响。
    卫九靠在树干,以一只脚点地,就那?么伸出手,任由?医术不够娴熟连医者都称不上的女子施为。
    “嘶”的一声?溢出薄唇,他缩下手,“轻点。”
    宁雪滢不解,那?会儿徒手握刀不喊一句疼的人,这会儿怎还娇气上了?
    像是故意为之,她加大?了力?气,在听得一声?声?的“嘶”音后,很是解气。
    处理过伤口,又缠绕几圈干净的布条,她退后一步,“包扎好了。”
    看着系在掌心?的结扣,卫九垂下手掩埋入衣袂,转身?向伯府的方向走去,“回吧。”
    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宁雪滢却站着没动,婀娜的身?姿汇入风中,“不打算送我回金陵了?”
    卫九没回头?,亦没有回答。
    看在那?会儿她对他担忧的份儿上,这次先作罢。
    两人抄近路一前一后走在深深巷陌中。
    不知?卫九为何没有乘马出府,宁雪滢也不愿费脑力?去猜测。
    阴晴不定的人,谁又能猜到他的心?思?
    似有读心?术,走在前头?的卫九冷幽幽道:“腹诽多难受,直接讲出来吧。”
    宁雪滢没理,暗自踩起他的影子,说来,他不就是卫湛的影子么。
    这时,余光中突然捕捉到一道蹒跚身?影,宁雪滢下意识扭头?,立即迎了上去。
    薛御医倾尽毕生所?学汇成的医术册子,令她受益匪浅,在她心?里?,已经拜师了。
    老者的身?边还跟着个小仆和孩童,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薛老,您怎么在这儿?”见老人面色苍白,走起路来还有些跛脚,宁雪滢关切问?道,“您受伤了?”
    无意中遇到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娇娘,薛御医愣了愣,旋即展开笑颜,点头?示意,“受了点轻伤,无妨的。许久不得闲,今夜不必入宫当值,想出来走走,感受感受人气儿。”
    他一瘸一拐地走近,让小仆和孩童候在一旁。
    熟识的人皆知?他无亲无故,那?小童是何许人也?
    看出宁雪滢的疑惑,薛御医笑着解释道:“他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时常来寒舍学习医术。”
    宁雪滢深凝着老人的小腿,勉强笑了声?:“就是说,您收徒弟。”
    想起上次女子说要拜师的事,薛御医脸薄地摇摇头?,“就当是家中多个孩子热闹热闹,不算是收徒。”
    宁雪滢拜师心?切,“我也想常去叨扰,就不知?您是否会厌烦......”
    “世子夫人折煞小老儿了,小老儿不过正八品的小医,如何能收世子夫人为徒啊?说不过去的。”
    宁雪滢是真心?拜师,但也做不出强人所?难之事。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打算慢慢来。
    “您的腿......”
    薛御医拍拍衣摆,故作云淡风轻,“医术不精,被?陛下责罚了。”
    早对景安帝的暴戾有所?耳闻,宁雪滢默叹,上前想要为老者查看。
    “使不得,使不得。”薛御医后退两步,因伤势无法支撑双腿,颓然坐在路边的磐石上,“已经上过药了,不劳夫人了。”
    已走出一段距离的卫九折返回来,凭借卫湛的记忆,认出老者的身?份,“医者不自医,薛老一把年纪,不必强撑。”
    说着,他迈开步子,在老者一声?声?的“使不得”中,曲膝下蹲,为其卷起裤腿,仔细检查起来。
    有轻微的骨折。
    没再多言,他转身?拍拍肩头?,示意老者爬上来。
    哪好意思劳烦矜贵的世子爷,老者忙摆手,“不必了,回头?让太医院的人为我正骨就行。”
    “拖一日,就吃一日的苦,何必呢?”卫九以臂力?将老者扯上自己?的背,起身?走向他们刚刚去过的那?家医馆。
    宁雪滢小跑跟上,裙摆随风扬起。
    经过郎中的正骨后,老者躺在木床上歇息。
    宁雪滢搬过杌子坐在床边,托腮问?道:“您年事已高,怎不致仕呢?”
    “小老儿无家人,还是在太医院热闹些。”
    听得出,老人家渴望有人陪伴。
    宁雪滢暗暗思忖,想要在明日与卫湛商量,以拜师为名为老人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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