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我没装,那些黑衣人差点杀了我,  我的伤口就是证明”。
    下颌收紧的力道松了一分,谢清雨继续,“我没什么目的,只是不想他们赢。不然为什么帮你?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来历”,她盯着他的眼睛。
    话音刚落,他松了剑眉垂下眸,禁锢她下颌的力道就消失了,“不该问的别问”。
    谢清雨咳了两声,揉了揉泛痛的下颌。
    一边倒茶,一边漫不经心地思绪飘散。
    问问都不行,万一以后再冒出黑衣人杀她呢。
    捋一捋。
    一堆黑衣人追杀顾星澜抢东西。
    她和顾星澜不认识。
    但她隔着一个草丛和三个黑衣人打。
    而她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抢的。
    看她的装扮也不像和黑衣人一伙然后被黑衣人反杀的。
    得出结论——
    或许她原本埋伏草丛,想抢顾星澜的东西,被黑衣人发现打起来了?
    或许她只是路过的倒霉蛋?
    两下“笃笃”敲桌声传入耳畔,谢清雨如梦初醒,抬眸。
    顾星澜眉宇间有丝疲色,说:“如果你没什么目的,他们只是冲我来的,和你无关”。
    闻言谢清雨松了口气,礼貌性一笑。
    光鲜的外表也遮掩不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应是风雨兼程、日夜不停地赶路。
    那现在应该是最后一面,明天就江湖不见了。
    这样想着,她举起茶杯,“多谢顾公子相助,祝你往后一路坦荡,敬你一杯!”,她仰头干了。
    随后拿出银钱放在桌上,推到顾星澜前面,是住宿钱,她看见他和掌柜交涉后拿出的银钱数目。
    顾星澜淡然地举杯示意,一口喝光,一言未发地收了银钱,像无事发生,起身回房。
    白雾升腾的包子被小二送上来,谢清雨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是白菜馅的。
    嚼着寡淡的包子,她不禁想起酥脆的炸鸡、酸甜的糖醋排骨……
    门扉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没有听到说话声,谢清雨挣扎着起来。
    从纸糊窗户只看得到微光,天未亮,顾星澜应该只会直接走人,不会找她,是店家还是歹人?她绷紧神经,试探着问,“谁?”。
    没有听到回答,她快速收拾好东西,拔剑,开门。
    是顾星澜,俊脸一半沐浴在月光下,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她神经松懈几分,疑惑地看他。
    只听顾星澜说:“江洲,现在走,去不去”,话毕他侧头看向外面,木楼旁边有棵树,枝条在风中摇摆。
    谢清雨一听,有些意外,虽不知为什么他改变主意带上她,但不用步行四小时最好,“行,我们走吧”。
    跟在她身后的顾星澜低头看着她迈着轻快脚步下楼,柔顺光亮的发丝扬起仿佛在起舞。
    他对她不是完全相信。
    还有重要的事,理智上不应该带她去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城门上。
    气魄宏伟、规模宏大的城门巍然屹立,流水汩汩的宽阔河流环着城墙,站立的肃杀士兵们目不斜视。
    此时谢清雨正和顾星澜骑着马,走马道从城洞而入。
    刚过城洞,一路未出一言的顾星澜开口,“就到这里,下去吧”。
    到了新地方感到很新鲜的谢清雨正四处张望,闻言利落地下马。
    抬头看马上的人,他的神色隐在逆光里,下颌线条明显,
    “再见”。
    虽然他挺养眼,但太冷淡凶残了。
    没有类似这次是诀别的念头。
    马背上的人朝她点头,拉扯缰绳,夹紧马肚,一阵风扬起,瞬间只留下远去的背影。
    谢清雨打量四周,被一个和气的男子叫住,原来是推销地图志。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江州”,江州是沟通长江和淮河流域的纽带,水运发达,经商繁荣,甚至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起点,搭建与世界接轨的桥梁,是有名的富庶之地。
    而江州罗城,占据约十三万平方公里,城门有十三座,东门、西门和南门四座,北门一座。
    这里是西城门其中一座门。
    对照着图,谢清雨边走边看,规划严整的布局一览无余,城内水陆交通形成棋盘状布局,南北大街六条,东西大街十四条,街道纵横交错,桥路相通,沿着街道的房屋层楼迭榭,鳞次栉比,极为壮观宏丽。
    行经拱形石桥,斗拱构造的亭子碧瓦朱甍,桥下流水淙淙,水声清越动听,奏响轻盈的乐章,鱼躲在水里隐约可见。
    循着地图走,随着时间流逝,撒在朱甍碧瓦的阳光变得更为金黄,仿佛梦境一般温暖。
    越走行人越发多起来,看见路人手里提的冒着香味的纸包,她好奇问是哪里的,得到答案后便漫步过去。
    走进熙熙攘攘的闹市,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食物香气四溢,香味扑鼻。
    谢清雨肚子饿得咕咕叫,一个格外干净,门庭若市的食肆映入她眼中。
    趁有人吃完,多了空位,她坐下了,笑脸盈盈地看着前来擦桌子的姑娘,听她报菜名。
    前面的姑娘纪若云声音干脆利落却不失温和,“姑娘想吃面?我们早餐卖的有葱油拌面、鱼丸肉汤面和清汤鸡蛋面”。
    谢清雨笑着说,“我要一碗鱼丸汤面”
    纪若云笑着微微福身撤离。
    谢清雨的目光追着她跑。
    这个江州好啊,鱼米之乡,繁华富饶,美女也多,养眼。
    选择的座位在枝繁叶茂的槐树旁,食肆占据着一方之地,与她隔着几个座位的前方挂着“纪氏食肆”牌匾。
    牌匾旁的烹饪区白雾弥漫,站立在案台边的貌美女子有从容不迫的淡定和利落的泼辣劲儿,头发全一丝不挂地编起来,一方蓝色头巾系在头上,干净整洁,面貌姣好,赏心悦目。
    谢清雨看着纪若云行云流水的动作。
    她的动作仿佛做了上万次,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烫面,烫鱼丸,捞起放入碗中,放菜叶,倒浇头,倒料汁,舀汤,一碗面迅速出炉。
    还亲自端面过来,“客官请慢用”。
    谢清雨视线聚焦在面碗上的足量的面,六个鱼丸,芝麻和花生碎的香味弥漫。
    吃了几口,瞪大了眼睛,太好吃了!鱼丸完全没有腥味,弹性十足,满口鲜香,芝麻花生香脆,面条筋道,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喝了一口汤,汤也很好喝,应该是用老母鸡熬煮的高汤。
    这不就是她朝思暮想、心驰神往、梦寐以求的小食摊吗?!她以后一定常来!
    安静吃着,谢清雨听见嘈杂的声音中一个壮汉音大声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疑惑地抬头,谢清雨发现食客都作鸟兽散,瞧见壮汉气势汹汹地带着两个瘦猴站在纪若云身前。
    只见纪若云右手握着菜刀悬于胸前,微微颤抖,左手拦着一个老妇人,两人面貌相似,估计是母女。
    “你们之前来这里吃了三次面,每次都不给钱就走,事不过三,如果再来,我就报官!我——”。
    壮汉闻言身躯一抖,脸上横肉抖动,“你竟敢威胁老子?”,他抬起刀正要砍下桌子,手腕就被一个剑柄打得剧痛而松手,脖子上被冰凉的剑贴着。
    刀落地的瞬间,他就看见了谢清雨把花容失色的纪若云和老妇人往后推了推。
    敲落刀、拔剑出鞘和架剑在脖子上的速度都非常快,壮汉还没回过神来就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眼珠瞪得像铜铃一样大,脑门直冒汗。
    他双手合十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女侠见谅!”
    谢清雨不掩脸上的怒色,冷哼一声,看向纪若云,只见纪若云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朝她轻轻摇头
    于是她道:“再有下次,你会知道你的下场!”
    壮汉连滚带爬地带着小弟跑了。
    谢清雨收剑入鞘,正要转身,就被纪若云挡住,她眼含水雾地望着她道:“谢谢你,女侠!”
    谢清雨开心地笑了:“不用谢!”。第一次刀下留人,成就感油然而生,尽管没将人押进衙门。
    坐在不远上方隐蔽处屋檐的顾星澜,在事故突发一瞬间就想出手,但看谢清雨上前就按下了。
    女子长发如墨,瀑丝披散下来,头上玉簪馆起一个发髻,惩凶除恶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失气势,受夸赞和喜爱时收起了凌厉的怒意。
    微风卷起她脸颊的碎发,晨曦初微从屋侧漏出,撒在她有感染力和生命力的笑脸上,清风和煦,明眸皓齿。
    谢清雨刚想转身又被纪若云拉着就近坐下。
    “妹妹,谢谢你帮我,只是……没有证据,很难定他的罪,惹狠了他,反倒会被他暗地里欺负”。
    听此一言,谢清雨有些愤愤然,“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后悔了,应该给他套麻袋揍一顿”
    沉思片刻,谢清雨道“我会时不时过来你这里吃饭,你厨艺太好了,太好吃了!”。
    这样多来帮帮她吧。
    “妹妹,我叫纪若云,你可以叫我若云或姐姐。这是我母亲,纪晓晴,我还有个弟弟纪若星,8岁了,被我打发到里面劈柴了”。
    纪若云问:“妹妹你叫什么?”。
    第一次面对这样介绍家人的场景,谢清雨有些赫然,“若云,姐姐,纪伯母,可以这么称呼吗?”。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她说:“我叫谢清雨,清澈的清,雨水的雨,因为我妈……母亲喜欢下雨天,我也喜欢,我的朋友喜欢叫我小鱼”。
    纪若云道:“小鱼极合我眼缘,不如我们姐妹相称吧!”。
    谢清雨道:“好啊!姐姐!”
    纪若云道:“小鱼你住在哪里呢”
    两人一见如故,已经聊到要去纪若云家里住两天,还要经常去她家吃饭。
    坐在屋檐上的顾星澜移开视线,抬手挡了下刺眼的阳光,起身轻盈离开。
    谢清雨要付钱,纪若云硬是不收,她只好作罢,以后再带食材找若云吧,她挥手暂别纪若云。
    晨光初曦,青石板街上,行人匆匆。
    谢清雨循着纪若云指明的医馆走去,看向街道两侧,目光所及是粮铺、裁缝铺、首饰铺和肉档等等。
    正是早市,百姓摩肩接踵,对她这身武侠装扮没有投入几分关注。大概是此处本就民风开放,很多人服装风格各异。
    行至街尾,谢清雨抬头,欣赏龙飞凤舞的四个毛笔字“沉氏医馆”。
    木门敞开着,远远看着,左侧木桌一男子执笔写字,有温文尔雅的风度,身侧好似有人在看诊,药童在高高的中药柜取药,清苦的药香飘到门外。
    趴在门槛上的黄毛柴犬竖起耳朵,抬头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下巴搭在交叉的前腿,尾巴一摇一晃,黝黑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
    谢清雨眼睛亮了,毛发好漂亮,颜值好高的小狗!
    走进去,她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眯起眼睛,耳朵垂成飞机耳,尾巴摇得飞快。她也弯着眼睛,和小狗对视而笑。
    隐约感觉背后有视线看她,她转头,只见沉琅玉将病方交给药童,如玉声音交代老人注意饮食、按时休息。被嘱咐的老人和蔼地笑着,“谢谢大夫”,说罢提着药慢慢地走出去。
    站到一旁的谢清雨安静地当背景板,一直看着药童取药,余光留意等他们事毕,上前道:“大夫”。
    收回望着老人的视线,沉琅玉看向她,他的面容俊朗,轮廓分明,不苟言笑时有些冷峻,眉目温润如画中和了这份凌厉。
    用一眨眼的功夫欣赏了美男后,谢清雨道:“大夫,我腹部有个伤口不知包扎得行不行,你帮我看看?”
    眼前坐着的美男闻言站起来,“随我来”,走到一扇门外站定,转头示意她进去。
    跟上走入,便发现是个小房间,有张单人床,铺了张软褥,旁边还有两张椅子。
    看来是病房,她干脆利落地躺下,瞅了一眼看见大夫关上房门,她掀开衣摆,慢慢撕开包扎。
    撕开布条就见沉琅玉转过身来,神色似有丝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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