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想了想他应该如何措辞,才道:“张群玉是外臣。”
    晚晚忽然顿了一下,抬眸认真看了看他。
    容厌似乎对张群玉和她之间的见面格外关注了些。
    她视线停在他身上片刻。
    容厌道:“他这次回京,我让他担起的事并不轻松,时间没有那么空闲。”
    晚晚恍然明白,眼里忽地有了些笑意。
    “陛下,我过去与裴成蹊相见时,裴成蹊与你算不上君臣情谊深重,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张大人不一样啊,他是你的心腹、你亲自选中的未来宰执。我只是在宫外与他见过一次,话都没说上过几句。他的身世与为人,你都应当比我清楚得多。”
    容厌顿了顿。
    张群玉的为人他自然清楚,可是,人也不是不会变。
    他敏感地追问:“在宫外见过?”
    晚晚兴致缺缺回答。
    “我过去曾与师兄天南海北游历,有一次遇上大雪封山,师兄背着病倒的我,多亏了张大人一路照顾,我和师兄才能脱险。”
    容厌沉默了片刻。
    师兄、张群玉。
    为什么连张群玉都遇到过曾经的她,还有过一段生死之前的相互扶持。
    明明没有什么,他都知道,可他……
    他甚至忍不住在脑海中开始将张群玉与他自己对比。
    容厌难以理清心中异样的感受。
    第57章 纵我不往(六)
    张群玉是臣, 他是君,叶晚晚是他的皇后,他和她死了也得合葬在皇陵里。
    就算是楚行月, 他此刻出现在上陵, 也改变不了叶晚晚现在是他的妻这件事。
    他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去计较一个张群玉?
    容厌知道, 他的不安和猜忌已经严重地有些荒唐。
    晚晚笑过之后便觉得无趣, 懒得再应付他的情绪。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扶了一下茶案便要起身,容厌忽然拉住正要离开的她。
    晚晚被扯住, 皱了皱眉。
    她只是想去看看外面晒的药材。
    容厌早上便要耽搁她见张群玉和程绿绮,如今她去看一看药材都要拦上片刻。
    最近边关形势紧张, 他要做的事情应该比她多得多才是。
    容厌微微仰头看着她, “程绿绮留在宫中, 她年纪也小,若需要张群玉入宫来见她……可他毕竟是外臣,就算为他开特例,也不能任他随意出入后宫, 得有个限制。”
    晚晚默不作声看着他。
    用得着开特例吗?绿绮不可以让紫苏送着出宫回家吗?
    容厌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了些。
    晚晚索性道:“可以,都行,陛下可以去和张大人商议。”
    容厌怔了一下,薄唇轻轻抿了抿。
    他如今在她面前并不刻意遮掩情绪, 可内敛已经成为他改不了的习惯。
    越是心绪复杂低沉, 面上却越是显得沉静而谋算万千。
    晚晚看着他。
    她也不明白,张群玉明明是他的臣子, 是他的心腹, 当初张群玉来见她也是他允许了的,怎么才见了几次, 容厌就这样防备起来。
    她又不是什么让人看一眼就能爱得不得了的人,张群玉也不是说了几次话就能对人死心塌地。
    若不是绿绮,她和张群玉本不会再有多少接触。
    就算有绿绮,又怎样呢?
    绿绮年纪小,却也不是两三岁离不开人的小孩。
    晚晚耐下性子思索了下。
    他在意,那就在意好了,只要别阻碍她在皇宫中要做什么。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绕了茶案半圈,走到他身侧。
    她抬手捧起他脸颊,俯下身,吻了一下他唇角,唇瓣浅浅在他唇角压了一下。
    晚晚敷衍地亲了他一下,又解释了两句,此刻她必须要去看一看新得的药材炮制到了哪一步,便用力将他的手推开。
    容厌眼睛却睁大了些,心跳也停止了一瞬。
    方才靠近的清淡药香,携着丝丝甜味,柔软的温度在他唇上一触即分。
    等到他眼前连晚晚的背影也看不到,他才后知后觉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感觉脸颊升起一股热意。
    他和她又不是第一次亲吻,也早就有过很多次唇舌交缠的深吻。
    可她有多久没有主动亲吻过他了?
    这次,她也没有捂住他的眼睛。
    容厌眼中神色渐渐软下,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他许久没有那么开心过,就连无时无刻不再折磨他的头疾,此刻好像也舒缓了些。
    只是……
    她为什么那么突然地吻了他一下?
    容厌撑住额头,慢慢揉了几下额心。
    她亲他亲得多了,就连将裴成蹊当作替身那段时日,晚上也能为了应付他亲吻,这次,大概也是在敷衍他。
    等到晚上,他终于又留在了椒房宫。
    晚晚今日待在药房中太久,身上沾染了重重的药味。
    等她沐浴完,容厌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此时披着外袍在书案前批复些信函。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御书房中处理朝事,他做事的效率很高,在御书房中更是方便他下令,基本傍晚前、偶尔午后一两个时辰,他便能处理完当日需要他过目决策的朝事。若非又有什么需要他出面的算计,他很少会让人将朝事搬到寝殿,熬到晚上还在处理朝事。
    最近这段时间,兴许是北疆的战事在即,事情多得让人喘不过气,他此刻书案上还摞着不少折子。
    晚晚出来之后也没有打扰他,先行躺到了床上。
    见她出来,容厌便撂下了笔,将手又洗了洗,而后才回到床榻上。
    晚晚瞧了一眼他没处理完的那些,“不看完再睡吗?”
    容厌让人熄了灯台,道:“又没有什么急事,明日上朝前看完也可以。”
    晚晚也不怎么在意。
    这都是他自己的事。
    灯灭之后,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夜不能视物。
    容厌搂抱着她,寝殿之中地龙热气充足,甚至还有些热,他怀中温度刚好,晚晚也没有排斥,便任他抱着。
    他和她不知道这样抱着入眠过多少次,感受着怀中她轻轻的呼吸和心跳。
    容厌没有见她的这些时日里,那种凝滞般的沉闷和无趣似乎全都被压制了下去。
    他轻声道:“晚晚。”
    晚晚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他问:“白日你亲吻我的时候,是将我当作谁?”
    晚晚:“……”
    她真想让他不要说话。
    “你睡不睡?”
    容厌问道:“这次,应当不是将我当作楚行月?”
    晚晚眼睫动了一下。
    楚行月。
    邢月。
    她其实不是很想知道师兄到底是谁,反正他已经死了。
    晚晚回答:“这次不是把你当作师兄。”
    容厌心中的宽慰彻底落在了实处。
    好歹,好了那么一点。
    就算她只是想要他别妨碍她,可她这次的亲吻没有再将他当作别人。
    而且……容厌眸中微微深思。
    他这回说的是,楚行月。
    她知道她的师兄邢月就是楚行月。
    晚晚没有理会他那么多心思,在他怀中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睡过去。
    -
    许久没有再同容厌一起入眠,她也许久没有再梦见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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