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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长清在华宵殿等了半晌,终见着何呈奕露面。
    一打眼便瞧着何呈奕脸色不好,于是问道:“陛下眼底有些青色,可是夜里没休息好?”
    的确没休息好,寝殿内躺着的人说了一整夜的胡话,他便在案前批了一整夜的折子。
    “冷卿今日入宫是为何事?”何呈奕不答反问。
    今日不是他非要入宫,着实也是为了那小双讨个人情,但又碍于颜面不敢同何呈奕直说,于是扯了点闲事,“今年两场雪接连而下,市井流传瑞雪兆丰年一说,皆说来年会有个好收成,人心渐稳。”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姓尤其信这些,接连两场大雪,的确对何呈奕的名声有加持作用,但他亦不太关心这些。
    冷长清素日里也不是太过关注这些事的人,这些外在的传言也并非什么新鲜事,若入宫只为此,倒显得单薄了些,何呈奕自他话中,多少品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冷卿就是为了此事进宫?”
    见被他轻易拆穿,冷长清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稍沉一气,便道:“方才在殿外等候时,见到了张太医自您寝殿方向过来,臣原本以为是您身子不舒服,后才知,不是陛下。”
    言外之意知晓了是旁人。
    “皇上既然喜欢秦葶,大可给她一个位份,可就这么贸然放到寝殿中,以她的身份,怕是不妥。”
    冷长清身为局外人,已经知道,何呈奕将人自行宫带回来,便是从未打算过放手,不过是一直在等一个合理的借口和台阶罢了。
    听此,何呈奕心里倒是没多少波动,更没有因这席话有了正中下怀之感,“哦?冷卿不是一直反对她入宫,怎么今日又改了口。”
    “陛下,您若真打算让她入宫,便随意给个位份便是,一个宫女住在您的寝殿,只怕不妥,您多少也要顾及皇后的颜面,毕竟魏大将军,还在边陲镇守一方。”
    在冷长清心里,他仍是看不起秦葶的,可明知何呈奕放不下,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生怕事情闹到不好收场。
    “此事再议。”位份是何呈奕不想给,他宁愿将秦葶就这么困在身边,日日得见,也不想随意给她安个名头。
    何呈奕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唇舌,便岔开话题道:“前些日子朕让你去留意朝中可还有可用人才,此事办的如何了?”
    在朝事上,冷长清素来严谨,他本想着细细搜罗一份名单,再细细观察,如今听他问起,只能先捡手里有的回:“回陛下,除了南州徐氏,倒还有一人,此人是驻沙城将军王家傲举荐,名为任桓征,是他手底下的副将,二人几次出生入死,此人有胆识,有魄力,颇受王将军赏识。”
    “此人朕没有印象。”
    “此人虽不比南州徐氏出自大家,他是自无名小卒起身,靠的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成了王将军的副将,在陛下当年离宫之前便在京中小有名号,只不过当时京中良将颇多,倒显得他并没有那么突出。”
    “既如此,哪日将他招入宫里,朕要亲自见见,”何呈奕沉声,“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平乱才是首要。”
    话未说尽,便听殿外有宫人禀报,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虽成亲不过两日,可魏锦心的性子何呈奕也瞧出来了,是个闷葫芦,至少也是同他一样,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每每二人相处,她便带着一份拘谨和藏不住的恐惧。
    今日主动上门,还是头一次,真是新鲜。
    不免让人猜测,是不是为得前日的事,想要跑来辩白。
    帝后相见,冷长清便觉在此不妥,于是先行回避。
    魏锦心前来,仍是一身素色装扮,她本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大家之门养的她气质比美貌更胜一筹。
    “臣妾见过陛下。”魏锦心见礼。
    何呈奕坐于金椅后,高叠如山的折子遮了他肩膀一侧的金云图案,他眉目稍抬,“平身。”
    “皇后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
    她头微侧,身后宫人呈上一盏银盅,“天干物燥,臣妾亲手炖了银耳雪梨汤送来给陛下润喉。”
    “皇后有心了,放下吧。”
    二人一言一语,十分规整客套。
    一个开场的试探还算顺利,猜想何呈奕应是没因为先前的事对她太过不满,听得魏锦心心下稍安,接着又道:“臣妾还有一事,听说,先前有个宫女,为得一场误会,受了很大的委屈,臣妾初入后宫,便出了这样的事,生怕闹的人心惶惶,便试想着,该如何弥补才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她来别有用心,何呈奕干脆将手中物什搁下,听着她该如何接着往下说,“不过一个宫女而已,何劳皇后如此兴师动众。”
    “虽说此事说大不大,可好歹也有人命牵连其中,臣妾着实过意不去,特命人带了一些滋补安神的药材送到御膳房去,后听说那宫女不在那了,后来才知,是皇上将她带了回来。”
    何呈奕指尖儿轻抿,听到此处,还以为皇后借此来兴师问罪,以为魏锦心终于坐不住了,颇有玩味的轻笑一声,“朕是将人带回来了,皇后消息还算灵通。”
    “既如此,臣妾便也安心,想着,若皇上真喜欢她,不如就将她纳入后宫中,如今皇上政务繁忙,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之人照顾才是。”
    “有劳皇后费心了,后宫的事,便由皇后安排吧。”听上去语气倒是客套。
    可是不知为何魏锦心总觉着他阴阳怪气。
    她着实不懂此人心性,无论好坏,都难让人辨认得出。
    总之,她不想离此人太近,只想着,若他真喜欢谁,她可以将那女子捧着供着,只要他不要过来寻自己便好。
    最好的结果,便是让她这辈子只带着皇后的名头保着身后家族一辈子平安。
    除此,别无他求。
    二人第一次交手,明面上是为了一个宫女,实则是皇后的一次交诚。
    待皇后走后,何呈奕才自金椅上站起,他慢慢踱步行至窗前,外面天气干冷,唯有树上不的雀鸟叫个不停。
    果真,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的。
    有人想要自保,有人想要荣华权势,众生相下,那点至纯就显得尤其难得。
    这也是为何,何呈奕舍不下秦葶。
    他想留住秦葶眼中的那一抹赤诚,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待他好。
    沉下一口气,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回到寝殿,才一入殿,一股酒气散开来。
    正值谷雨与小双拎着东西出来,一见何呈奕,又齐齐跪下。
    目光略过她们二人,直直望向内室当中,他问:“如何了?”
    “回、回皇上,民女已经用火酒给秦葶前身后背搓洗一遍,过会儿她应当便能发汗了,只要汗一发出来,就没事了。”小双缩着脖子回道。
    “出去吧。”何呈奕顶着房中的酒气大步迈入门中去。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交互了眼神,小双干巴巴的摆了口型,未敢出声,“秦葶在里面,才擦用火酒擦了身,衣裳还没穿呢!”
    谷雨挤眉弄点的暗掐了她一下,带着她赶快自此处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发汗
    离得年关越近, 天气便越发冷了,魏锦心于华宵殿中稍站片刻,虽里面用的是上好的碳火烧的暖意如春, 可在何呈奕面前免不得拘谨,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一出门迎风,细弱的魏锦心倒打了个寒战。
    廊下一人似等候许久, 见她出来,一路小跑着递上绒毛金枕的披风过来,十分殷勤的给魏锦心穿戴好。
    因了先前的事,魏锦心还在生玉娇的气,这两日也没给她好脸色,就连今日来面圣, 带的也是旁人,本将她留在宫里晾着, 倒不想她自己来了。
    玉娇将披风前的系带好生给她系好, 而后侧身来搀扶着魏锦心,似瞧不见魏锦心见她时冷着的一张脸,小声道:“路上滑,娘娘仔细着脚底下。”
    见她一副刻意讨好的样子, 到底也是十几年的主仆情份, 魏锦心心软,到底是不忍心, 边由她搀扶朝前慢慢行着, 边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奴婢瞧着外面风大,怕她们做事粗心, 没给您带个披风, 放心不下, 便给您送过来了,不知您何时能从殿内出来,又不敢打扰,便面外面候着。”
    顺眼扫过她冻的通红的手指,魏锦心下这更不忍了,想着经了先前的事,她也该有个教训,半是试探半是宽心说道:“我打算过些日子挑些新人入宫,皇上正值年轻,宫里事多,你也多帮我留心着些,不要出什么岔子。”
    一听入人,玉娇脸便不是颜色,“娘娘是要替皇上充盈后宫。”
    “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成,再说,本该就是我与皇上大婚之后便入新人,这也没什么新奇的。”
    “挑上来的人,定都是高门贵女,不妥当的,不会送入宫里来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让玉娇死了这条心。
    虽经了前日的事,玉娇怕归怕,但仍是不服气。
    入宫前几乎所有人人都说,她这次随着小姐入宫是会得提拔的。
    她在府里,虽说主家对她不错,可毕竟是低人一等的家奴,若她真能入得后宫,举家皆会高人一等,便再也不是家奴之身了。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这般好事,魏锦心偏就不肯提拔她。
    彼之砒/霜,此之蜜糖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自己不得圣心,却要拦着她的前程,还一副为了她好的嘴脸。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尽心尽力帮娘娘看顾好朝霞殿。”
    “心里有数就好。”魏锦心道。
    ......
    寝殿内碳火燃的旺,比华宵殿此时还要暖和几分,何呈奕一身凉意入室,稍在铜笼畔站了脚,燃去一身凉意才往榻前走。
    秦葶依然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躺在榻上。
    他慢慢坐于床榻边,伸手探了额头,好似有了微微的汗意,却不明显。
    轻轻掀开被角,手指寻到她的掌心,有些潮湿,不知是方才小双给她擦过残留的火酒,还是轻浅的汗意。
    将被角重新给她掖好,何呈奕便倚在榻边,静静坐着,背靠于榻前,闭目养神。
    许是梦中感知身旁有个庞然大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缓睁了眼。
    仅此一声,将本就觉轻的人惊醒,何呈奕睁开沉重的眼皮,里面血丝比方才又多了一些。
    他低头垂眼,二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他沉声开口:“醒了?”
    又是两声轻咳,她未回话,这回睁眼,显然目光比先前清明了许多。
    不知是一碗一碗灌下的汤药起了作用,还是小双的土法子入了体,好歹人是醒过来了,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陛下,药熬好了。”外有宫人隔着珠帘说道。
    “送进来吧。”他说道。
    小宫女入了门亦不敢抬眼,谁能想到,素来不近人的皇上此刻能将一个小宫女安在自己榻上,且自己还亲自在一旁守着。
    “放在这,出去吧。”他示意手边小几。
    宫人不敢多言,放下便轻步出去,顺手还将门关了个严实。
    “既然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他身子微微挺起,说话时仍没有表情。
    秦葶睡了一天一夜,她险些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后恍了好久,才想起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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