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来的是冷长清一阵沉默,良久才听他又道:“好生照顾皇上,今日他喝了太多的酒,让膳房做些解酒汤,想来好好睡一觉,明日便没事了。”
    闻言,齐林一一应下,忍不住叹气道:“冷大人,您别怪奴婢多嘴,奴婢虽不是个全人,但有些事也瞧的出,皇上一直为着秦葶的死心里不痛快。别看从前人在时总给气受,但也是在意的,甚至连当初的皇后娘娘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都远不及秦葶......”
    这是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
    不过是里面那个人不肯承认而已。
    “往后就别在提这个名字了,”冷长清一顿,“时间长了,总会过去的。”
    就如他一样。
    他失去过心爱的女子,自明白何呈奕此刻是如何的心如刀割,因此他方才才会觉着无论如何劝解都是徒劳,有些心结,不是外人说个三言两语便能平复的。
    若真的想走出来,还得靠他自己。
    ......
    头一次宿醉一夜,自上位来从不曾耽误过朝事的人,也头一次缺了席。
    按着他平日的习惯,早该起了,可今日天光大亮了还不见殿中人唤,齐林便大着胆子入了殿中。
    昨夜殿内的酒气直到现在也还没散干净,齐林轻步近了榻前,却见着内室大开的窗。
    何呈奕夜里素来不喜人留殿,齐林亦是昨夜命人收拾干净此处之时确定一应都安排妥当才离开的,窗子他亲自合关好的,许是夜里何呈奕喝了酒便觉着不舒服,又去开了窗。
    早夏的夜气还有些凉,齐林将窗子合上,轻步来到榻前,隔着明黄的细纱轻唤道:“陛下,该起来上朝了。”
    里面隐隐能看着个人影,却不见着应声。
    他又唤一句:“陛下?”
    何呈奕仍是不作声。
    直到齐林唤到第三声时,何呈奕才浅抬眼皮,一睁眼发现身上似绑了千斤重石,每动一下都沉重万分。
    “齐林,给朕拿些水。”迷醉一整夜,乍一开口,嗓子哑得厉害,连几个字都说的很难。
    闻声齐林忙取了温茶过来,双手奉上。
    何呈奕强撑着身子自榻上坐起身来,相比平日的冷白脸色,此刻有些蜡黄。
    他单手接过齐林捧上来的温茶一饮而尽,可心里似着了火,仅凭这一盏,远远不够。
    “什么时辰了?”他问。
    “回陛下,已经过了卯时了。”齐林抬眼,瞧着他的脸色,“陛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的确身上不舒服,感觉冷嗖嗖的。
    将杯送出去,他又闭着眼重重躺下。不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身上滚烫,许是昨夜喝了那么多久,又站在窗前吹了许久的冷风,一来二去人就病了。
    不过病了也好,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今夕何夕,有时候,糊涂比清醒要难得的多。
    隔夜的酒气一退,才一闭上眼,便又让何呈奕想起秦葶来。
    她一发起高烧便说胡话。
    何呈奕听过两次。
    且这两次都是让他陪着。
    她于梦中与他发了愿,说一辈子陪着他。
    那时的何呈奕,在不醒人事的秦葶面前,皆以阿剩的身份将此事应下了。
    可到如今,却连让此事实现的可能都没有。
    “秦葶,你一人在黄泉路上走的开心吗?”
    “你可知,朕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当初明明是你说让朕永远陪着你,可当你知道朕是皇帝的时候便不要朕了.......你当真,好狠的心......”
    “秦葶,朕很恨你......”
    “秦葶,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朕便不计较了......从前的事都不计较了......”
    此下何呈奕默想道。
    他觉着这些话秦葶应当是都听到了的,一定会的。
    而后便失了知觉,沉沉睡去。
    ......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葶于南州盛夏之时重重的打了个喷嚏,南州地属南方,才一过了端午,天气便开始热的受不了,这里冬短夏长,几乎见不到春的影儿便换上了夏日裙纱。
    且听这两声,原本在品茶的徐府老夫人手便顿住,侧耳听了动静,目光投向一旁坐着的秦葶身上,虽只能看着个轮廓。
    “怎么了珈玉,今日总见着你打喷嚏,可是着凉了?”
    “表姑娘,老夫人同您说话呢。”静春在一旁提醒道。
    秦葶手指放在鼻下轻缓了片刻,经静春提醒这才抬眼,倒显得有些迟钝。
    到现在她还有些不习惯这个新名字,老夫人每次一唤珈玉,她总觉着是在叫旁人。
    “外祖母,我没着凉,今早起也不知是怎么了,一直在打喷嚏。”扭过身去拿着帕子捂在鼻下,稍稍缓和了一下。
    “是不是闻不了这屋子里的花气啊,”老夫人道,“静春,快让人将屋子里摆的花都挪出去,我听说啊,有些人就是闻不了这些。”
    瞧那屋里一盆盆艳丽喜庆的颜色,秦葶倒也是很喜欢,见要命人搬走,她忙道:“没事的外祖母,我今天只是鼻子不舒服,不关这些花草的事。”
    “你啊,才来南州,只怕也是有些水土不服,你自小身子就不好,又是胎里带的哮喘,可要好生养着,大意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葶也只能乖巧点头。
    “珈玉啊,你过来。”老太太朝她招手。
    秦葶抬步过去,由她牵引着坐到身边来。
    “前两天啊,府里的人给我弄了几个新的话本子,咱们啊一起看。”话未说完,老太太拍着秦葶的手又道,“我老太太眼睛不好,你就给我念就是,静春,你快去将那些都拿过来。”
    合着原来这便是她说的一起看......
    静春应着便自柜中取出三五本,放到秦葶面前,一边笑道:“表姑娘不知道,咱们老夫人平日就爱听话本子,每隔三两日就能听完一本。”
    此刻秦葶看着摆在她面前的三五本,上面连写的是什么她都不知道,笑的很尴尬。
    “外祖母爱听这些?”秦葶试图说起一些无用的闲话,借以分了老太太的心神。
    “原本也是不爱的,可后来眼睛越发不好用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只能借这些东西打发时间,还真别说,有些话本子听上去还真有意思。府里的这些人啊,就跑到各处给我搜罗,从前你不在,都是静春念给我听,如今你来了,这就交给你了。”
    面上是说笑,可秦葶心里打鼓。
    梁珈玉是识字的,不似她。
    作者有话说: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写字
    秦葶与这白纸黑字相看两不识, 手指尖儿藏在袖口里用力抠起,若这一念起,便会露出马脚来。
    人当真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即便这件事也算得了好心的哄骗。
    若是真被人发现,后果也不堪设想。
    见她不动,静春先上去挑了一本, 递秦葶面前,“表姑娘就先念这个吧。”
    封页上写了三个字,秦葶一个也不认识,她略显迟钝的抬手接过,一时脑子乱成一锅粥,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处之。
    “外祖母......”秦葶嘴里唤着, 脑子里飞快转着,试想着以什么借口可以暂时先离了此地, 她缓缓站起身来, “外祖母,我......”
    本意是临时想个头疼脑热的法子先混过去,可话还未讲出,便听外头来人说道:“老夫人, 少爷回来了。”
    一听此, 老夫人将手边茶盏搁下,也顾不得瞧见瞧不见便扭头往外看去, 心里还犯嘀咕, “平日忙的都不见个人影儿,今个儿倒回来的早。”
    透过白纱的窗, 秦葶站在房中隐隐瞧见个清瘦的身影朝这边来, 每朝前走一步, 心里便踏实一分。
    不多时,人入了房中,第一眼瞧见的是站离门口最近的秦葶,还有她手里的话本子。
    为官也有几年,此眼下一打眼,瞧她手指紧抠着书沿,一脸的紧张,便晓得是什么事。
    “表哥。”秦葶低唤一声,以示暂时这里还没露馅。
    他亦淡然点了头,而后便来到老夫人身前,“祖母,孙儿回来了。”
    徐琰行自小就是老夫人宠大的,这两年随着他做起官来,公务越发忙,也没时间说上几句话,偶然过来,让老太太乐开了花,“琰行啊,今日回来这么早啊?”
    “才了结一桩案子,今日得空,便来看看您,前几日听您念叨茉莉香,孙儿便命人自街上带回来两盆,这会儿交给府里花匠打理,待打理好了便送您房中来。”
    “还是你有心,我孙儿自小便是最孝顺的。”老太太此下已是笑的合不拢嘴,忙朝前扯了他说道,“琰行快坐下,方才珈玉正要给我念话本子呢。”
    徐琰行与秦葶对视一眼,眼见着秦葶唇角朝下轻然一撇,他便明了。
    只听他扭头对老太太道:“那我来的不巧,今日才新得了一幅张明贤的居山图,正要邀请珈玉一同品鉴,既要给您念话本子,那便念吧,孙儿在这里等着。”
    张明贤是前朝山水画大师,徐琰行素来钟爱他的画,这是府里人人得知的事。
    老太太一门心思的想要亲上加亲,哪里有挡在中间碍事的道理,一听是徐琰行主动邀请,自是不会横垣其中,忙道:“既是这样,这话本子由静春来同我念便是,你快去带着珈玉去赏画吧,你姑姑自小就擅长作画,想来珈玉在此事上也颇有造诣。”
    “既如此,那孙儿便只能先带她去了。”徐琰行说的不慌不忙,倒瞧着似真事儿似的。
    “珈玉啊,快同你表哥去吧。”老夫人说道。
    秦葶上前一步,将手中册子交给静春,而后才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随而见着徐琰行站起身来,给她递了个眼神,二人一同同老太太道别,出了门去。
    待人走出去好久,这老太太脸上的笑意都未散去,她眼神不灵光,许多事情还得指靠静春。
    静春在她身边侍候了多年,本来也是个伶俐的丫头,瞧着人走远,这才来到老太太身边小声道:“老夫人,少爷和表姑娘已经走远了。”
    “你瞧着,两个人走出去时神情是怎样的?”老太太又小声问。
    静春似看透了老太太的巴望和心思,亦轻声笑道:奴婢方才瞧着,两个人在屋里相互递眼神呢,像是有什么秘密一样,说话间两个人就并肩走了,远远瞧着,倒颇为般配。”
    “自打珈玉来了府里,眼看着琰行回来的也早了。”老太太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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