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家的大门合上,楚翊才收回视线。
    他看向守在谢府门口的侍卫,开口道:“传本王的命令,所有人都撤了。”
    她心中还有那个男人一席之地,若办不成葬礼,无法发丧,他怕这件事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结。
    他希望,她能尽快忘了谢景玉……
    “王爷,方才有人来报。”程序走上前,压低嗓音道,“王爷之前不是让人去查秦大夫吗,属下的人全京城打听了半个月,倒是打听出了三四位秦大夫,但都不是宫中老御医。”
    楚翊想起来。
    在谢家大小姐谢娉大婚之时,他从谢景玉口中得知,云初曾为谢景玉请了一位秦老御医。
    兵书中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因此,他特意安排人去找秦大夫,目的是打听谢景玉的身体情况。
    就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查了半个多月,竟然都没查出来。
    “属下换了个思路去查。”程序继续开口,“花了点银子,让谢家下人见过秦老御医的人,每人画一张人像,然后再去衙门找画师合成一副画像,终于让属下找到了,原来所谓的秦老御医,竟然是京城豆腐巷一个卖豆腐的老头。属下让侍卫带着老头去喝茶,从十两银子,加到一千三百两银子,废了足足三个时辰,老头才松口透露,原来是谢夫人找到他,请他冒充宫中御医……”
    一向面容冷沉的楚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云初请一个卖豆腐的人为丈夫治病?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好起来?
    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个一个问题从脑中浮起来。
    但容不得他多想。
    他立即道:“那个老头,现在何处?”
    他手下的人能查出来的事,别人应该也能查出来……
    “那老头吐露事情后,就被控制住了,等候王爷发落!”
    楚翊抿了抿唇。
    事关云初,由不得他不小心。
    这个老头,说他出卖云初吧,却花了一千多两银子才撬开他的嘴,要知道,卖豆腐一个月也不过才二三两银子的收益而已。
    说他没有出卖云初吧,最后还是威逼利诱,将背后的人供了出来。
    杀之?
    似乎不妥。
    不是他心慈手软。
    而是,若哪一天,云初知道他杀人不眨眼,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他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将这个老头举家送去洛川。”
    洛川,是他的封地,是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待在洛川,他的人盯着,能确保万无一失。
    程序立即领命去办。
    守在谢家门口的人,当即就散了。
    谢中诚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个儿媳就是大半夜出去了一趟,就解决了谢家大麻烦,由此可见云家在京城的地位。
    如果她早些行动起来该多好,景玉就不会喝酒过多死去了……
    可现在,他没办法去指责这个儿媳,他怕她真的撂挑子不干……
    谢中诚强撑起身形来执掌大局,只是府里的下人都跑光了,能用的人太少了,许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
    他让几个姨娘给府里挂上白帆白色灯笼,他亲自去买了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棺材回来,和元氏一起,将谢景玉放进了棺材之中。
    “玉哥儿,我的儿啊!”元氏哭得肝肠寸断,“这辈子你受苦了,下辈子做个清清白白的人,顺顺当当到老……”
    棺木一寸寸合上,元氏瘫软在地。
    姨娘们捂着脸痛哭,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也跟着痛哭,屋子里蔓延着呜呜哭声。
    云初站在棺木前,看了谢景玉最后一眼。
    待得棺木完全合上,她点燃三根香,插进了香炉之中,至此,他们之间的恩怨,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谢景玉死亡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本来谢家这段时间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一桩桩的事,不断践踏老百姓的底线,如今谢景玉死了,众人只觉得大快人心。
    “贪污银子,死了活该,得了个全尸,倒便宜他了。”
    “我说他怎么敢纳何家女为姨娘呢,原来是想向何家人讨教贪墨的经验啊,啧啧!”
    “谢景玉和何家女生的三个儿女,大儿子弑母,大女儿算计安靖王,小儿子杀了亲曾祖母,看来是根上就烂了。”
    “哪怕有云家嫡长女这么好的主母教养,也没能掰过来,可怜了云家大小姐。”
    “……”
    第175章 苦役三十年
    谢家大门口许多人围观议论。
    但没有一个人走进门来,没有除了谢家以外的任何一人在灵堂前为谢景玉燃上三炷香。
    热热闹闹的大门口。
    冷冷清清的灵堂前。
    元氏哭得几度晕厥过去。
    谢世允四岁,谢娴三岁,还在什么都不懂的年龄,只知道跟着哭,更别说才几个月大的谢世康了。
    三位姨娘跪在蒲团上,无声的流着眼泪。
    她们除了伤心难过,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她们依附的是谢景玉,如今男人死了,那后半辈子该怎么办?
    她们不由自主仰头看向站在边上的云初。
    现在,她们能依靠的人,只有夫人了。
    云初一身素白的衣衫,头上戴着白色的花朵,整个人素净到了极点,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很是沉静。
    谢景玉死后的第一天,就在众人呜呜的哭声中过去了。
    谢中诚心中生着暗气。
    嫡亲的女婿死了,云家竟然没有派人前来吊唁!
    云家不上门做样子,街坊邻居,和平日里来往的好友,哪个敢来送景玉最后一程。
    说来说去,都是云家的错,是云初的错。
    若云初要求云家人上门,云家会不管不顾吗?
    谢中诚看向云初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恼怒,但他什么都不敢说。
    天色渐渐黑了,谢中诚正要开口,让云初守夜之时,就听见大门口突然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
    他心中一喜,应该是云家来人了。
    他起身就出去迎接,却见那高头大马之上的人,正是之前下旨封了谢家的那个官兵。
    那个官兵坐在大马上,掏出一个卷轴,冷声道:“谢家人,听旨!”
    谢中诚两股颤颤,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
    紧接着,云初走出来,几个姨娘扶着元氏,一道跪在了大门口。
    “……经朝廷彻查,户部郎中谢景玉贪墨户部官银共计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两,案件查实,人证物证俱全……赐谢景玉秋后问斩……”
    元氏大哭:“我儿已经死了,他死了啊……”
    “若放在前朝,就算他死了,也得拖出尸体去问斩。”那官兵对着皇城的方向拱手,“是当今圣上仁慈,做不来这等事!呵,人死了,可不是说就一笔勾销了,得就由其血亲来承受朝廷的责罚!”
    谢中诚的心中浮起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谢景玉之父教子无方,纵子贪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特赐三十年苦役!”
    “苦、苦役,三、三十年……”
    谢中诚差点昏厥。
    他都快五十岁了,服役三十年,那就八十了,一个人正常都难活到八十,服苦役的人更不可能。
    据他所知,服苦役不是简单的修路开河,而是去前线修战壕,修城墙,常常会被当做人肉盾牌推上战场。
    服苦役的都是犯罪,前线的战士根本就不会将苦役人当成人,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这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算了。
    两个侍卫走上前,将谢中诚拖起来,手脚锁上链子,一个木制的枷锁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不要……”
    元氏双手双脚爬行到了那官兵的马下。
    “求求官爷放我们家老爷一条生路吧,求求了……”
    马蹄子抬起来,将元氏一脚给踢开了。
    “都听着,还没说完!”官兵冷声开口,“谢景玉贪污官银一万余两,非死能赎罪,父债子偿!本朝有令,贪一罚十,共计偿还十三万四千五百六十两,加上谢家纳何家女隐瞒不报的三万,共欠朝廷十六万四千五百六十两!”
    听到这个数字,谢家人每个人脸上都是震惊。
    容不得他们多想,那官兵就冷喝道:“谢家子何在!”
    听雨动作飞快的抱紧了身边的谢世允,陶姨娘也抱紧了怀里沉睡的孩子。
    见谢家人没有动作,那官兵一个眼神示意,几个侍卫走上前,直接将那两个孩子给拎出来了。
    “姨娘救我!”谢世允吓得小脸惨白,“我不要!不要!救命!母亲,救救我!”
    他知道自己的姨娘改变不了什么,于是求救似的望向云初的方向。
    云初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半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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