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酒哪怕是武道宗师,喝多了也顶不住。
    再拿出几个小菜,摆在院中石桌上。
    三人坐在一起,不再谈论这天下大势,不再思考未来如何。
    故友重逢,嬉闹笑骂。
    酒过三巡,面红耳赤。
    公尚过毫无半点形象的将脚伸到桌子上,吟道:“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血刃未锄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墨丘推开面前已空了的大坛酒桶,接道:“满怀激愤问苍天!问苍天,万里关山何日返?问苍天缺月儿何时再团圆?问苍天,何日里重挥三尺剑!”
    顾担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吟道:“诛尽奸贼庙堂宽,壮怀得舒展,贼头祭龙泉,却为何天颜堆遍愁和怨?天呐天,莫非你也怕权奸,有口难言!”
    三人齐声道:“风雪破屋瓦断苍天弄险,你何苦百姓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忍孤愤去何处暂避风寒!”
    酒意渐浓,一梦黄粱。
    第76章 一去不回
    天刚蒙蒙亮。
    公尚过睁开眼,只觉气满神足。
    昨日三两好友,一场大醉,冲刷掉了沾染的满身泥泞。
    他,已不能再睡了。
    起身从床榻间下来,却见到荀轲正抱着苍,待在厅子里昏昏欲睡。
    听到动静,荀轲连忙打起精神,揉着眼睛看了过来,朦朦胧胧间唤道:“不睡了吗?”
    “醒了。”
    公尚过笑着点头,“你也快去睡吧,顾兄和墨兄不用你看着。”
    “啊~”
    荀轲打了个哈切,却是连连摇头道:“我听说喝醉的人都很难受,不看着怎么能行?再说还有苍要照顾,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醒过来,得有人守着哄一哄才是。”
    “那好吧。”
    公尚过也不再劝,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轻轻放到荀轲身旁,说道:“这封信等顾兄和墨兄醒来后,给他们看一看。我还有些事要去做,就先走一步。”
    “这就要走了?”荀轲的睡意消散几分,“刚回来不住几天吗?顾先生这里清净,只要别跟那禽厘胜说话就行。”
    “不了。”
    公尚过摇头,“事情太多,赶着去做也总是做不完,休息一日也差不多了。”
    说着,伸手揉了揉荀轲的脑袋,鼓励道:“墨家的未来,靠你们了。”
    荀轲自豪的挺起胸膛,理所当然的说道:“那是当然!”
    迈步走出小院,分明是刚亮的天,却已经有诸多小贩开始推着车子在路边,小心谨慎的等待着客人,只是没有什么叫卖声。
    公尚过近乎漫无目的的在皇都内四处的走动着,大月立国二百余年,这座都城修修补补的岁月却远超这个数字。
    无数的风风雨雨扑撒而下,城墙上留下了诸多岁月的痕迹。
    临墙边细细观摩,便不难看到润水的青苔掩埋间所漏出的些许刀痕箭洞。
    两百余年的国祚啊,已是数代人漫长一生都无法经历的岁月,可却连这城墙上些许的痕迹都比之不过。
    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留在时间的长河中永不破灭的呢?
    不知不觉间,公尚过走到了城门口。
    却看到一群人抬着棺,默不作声的走出城门。
    没有哭声,没有乐器送别,唯有一片素白沉默而静谧的向着远方走去。
    可在那群人的身后,分明是有人持着铜锣唢呐,却没有鸣奏,而是静静的跟在人群的后方。
    公尚过面露疑惑之色,也悄悄跟在人群后方。
    直到远离皇都十里之外的地方,那跟随在人群中的乐师才终于吹响哀乐。
    而一众家属们也终于能够放开嗓子,放声大哭。
    眼中的疑惑之色越发浓烈,公尚过靠近一人,忍不住问道:“敢问老丈,为何抬棺离家之时无人痛哭,反而走到半路时才有哀乐响奏呢?”
    素白的头巾下,老丈看向他,压低了声音,“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哪能在皇都里哭!”
    “嗯?”
    公尚过一愣。
    老丈却已是渐行渐远。
    直到他回到皇都门前,看着城门上都挂着的鲜红绸缎所妆点而成的彩花,恍然所觉。
    宗明帝,六十大寿……
    一切都有了解释。
    仅仅一处万寿仙宫,还不足以彰显出皇帝的尊贵。
    既然是要办寿宴,那自然是许笑不许哭,合该普天同庆才是。
    区区升斗小民的死活,又怎么能够污染皇都这一片祥和美满之地呢?
    皇帝心善,见不得子民落泪罢了。
    公尚过目光垂了下来,快步来到一处客栈前。
    “公子!”
    掌柜的急忙迎上来,担忧的看着他。
    昨日公子的精神状态很可能出现了问题,他昨晚还找一位神婆问了问,八成是鬼上身。
    还好他的耳光比较用力,不然公子都差点要被鬼给咒死了。
    “准备些热水,把我的衣服取来。”公尚过说道。
    “您说的……是哪件?”掌柜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尚过平静的说道:“流云追月服。”
    “您……”
    掌柜满脸惊讶,带着些许激动的说道:“您终于要找圣上相认了?”
    公尚过步入房间,声音飘荡而来,“我去见一见他!”
    沐浴更衣。
    大月以素白为美,其中以月白为最。
    非皇亲国戚,不可着月白之色。
    而月白之中,又有一种颜色最为尊崇,称之为“流云追月”。
    此种材质唯有名为冰皇蚕的奇异物种才能产出,而且完全无法人工培育。
    哪怕是皇室想要得到一件全靠流云追月丝编织而成的衣服,运气差一点都要等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
    因此一件流云追月服,象征的绝不仅仅只是衣物。
    那是地位,是权势,是放眼大月境内近乎无可匹敌的尊崇。
    公尚过换上了流云追月服,那以冰皇蚕丝编织而成的衣物轻薄而柔软,无惧寻常水火,亦可自干自净,纤尘不染。
    微微摆动之际,哪怕是白日站在炽热阳光之下,都仿佛有月华流转其上,美不胜收。
    这种东西,出生的时候没有,这辈子也就不用再去想了。
    这件衣服家里人给他准备了十五年,这还是他第一次穿在身上。
    等到公尚过走出包厢之时,掌柜的见到穿着流云追月服的公尚过也不由得呆了呆。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公子的容貌本就世间少有,再有流云追月服映衬,那当真是任谁见到也会不由得侧目凝神。
    “公子……恍若仙人耶!”
    掌柜的俯跪而下,头颅叩在双掌之上,近乎虔诚的说道。
    “仙人?”
    公尚过微微摇头,声音像是自牙缝中挤出来的,“仙人,能出来救世吗?”
    没有回答。
    他走下楼,大堂中的小二和刚刚起来吃早点的人见到他后都明显愣住了,那片耀目的白啊,真像是采了天上三分月色,人间又怎容得下如此圣洁之物呢?
    片刻之后众人回过神来,已是跪倒一片。
    “拜见大人!”
    公尚过没有说话,默默的走出了客栈,向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任何见到他的人反应过来之后,都纷纷叩首俯跪而下,巡街的衙役叩的最为响亮。
    当皇宫近在眼前,宫中的侍卫俯跪着向他询问之时,公尚过忍不住回过头去,回望着某一角落。
    兄弟们啊,这世道如此,总不好一直一醉方休。
    这一去,我就不回啦!
    你们,睡个好觉。
    第77章 直面龙颜
    顾担睡醒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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