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眼去看,就看见了献礼的羊脂皂。
    五十块羊脂皂在礼盒里堆成小山,温润如黄玉,颇为壮观。
    还有五十块灰扑扑的,看上去丑陋的杂胰皂?胰子?
    “……肥羊宰杀后取羊油,制成羊脂皂,盥洗手脸,洁净养肤。”
    “……取羊、猪、牛等牲畜胰脏,制成杂胰皂,浣洗衣物,去渍除垢。”
    听完讲解,周邈便明白了。
    这是把他很久以前上交始皇陛下的肥皂制作法,在牛羊牲畜蓄养规模剧增后,有了原材料,终于实现了。
    其实不止猪油难得,羊油甚至更难得,但显然羊脂皂作为清洁护肤用品,在富户权贵之中,仍旧会很有市场。
    难得的是,还制作了杂胰皂。等推广之后,或许普通黔首家也能买上一块,偶尔来客时拿出来使用——当然不是用来洗衣服,是洗手洗脸。
    且还作为新年礼献上,没有因杂胰皂相对丑陋粗鄙,就弃掷了。
    周邈看着那灰扑扑的杂胰皂,心中无比安慰。
    大秦上下的行事作风如果一直都这样务实朴素,那一切无忧矣。
    又有数郡献礼过后,这一流程就结束了,于是进入下一环节——朝议。
    只等宣布下一流程了,百官都没等来仙使出列献礼。
    不过左右丞相、通武侯、御史大夫和中车府令等,常在寻常朝议后留下与陛下和仙使一道议事的众人,都没有期待或期待落空的神色转变。
    很显然,早就知晓仙使今年不会在献礼中,出列献礼。
    不过转念一想,去年仙使在外,又为大秦建郡两个、建城池三座,这岂不是最大手笔的新年贺礼?
    第160章 朝议郊祭,大宴醉归,与民同乐!
    献礼已毕,接下来便是朝贺第三项——朝议。
    “今日朝议之事,其一,乃右丞相王绾自感老疲,请辞相位,朕再二请留,终不得愿,奈何允准。”
    右丞相王绾固然曾经反对全面郡县制,然其对大秦对始皇帝也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更是劳苦功高。
    值得嬴政在大朝贺朝议时特意提出,以显隆重。
    先前左丞相隗状请辞,李斯继任,虽不及今日这般隆重,也是二请二留,史官皆有记载,全了情面。
    王绾出列,感激并郑重地行礼拜谢:“谢陛下恩准!臣今生能为大秦、为陛下右相,立死亦无憾无悔矣!”
    周邈望着这两年来,已是须发全白,愈发老态龙钟的王老丞相,也是心生唏嘘。
    不过大秦一切向好,王老丞相也可以放心退休了,荣养天年不胜美哉!
    “朕亦谢老丞相。”嬴政并非感性君主,终究也言一句谢,并道:“赐田宅如伦侯者,以养天年。”
    像之前的左丞相隗状一样,陛下未赐伦侯爵位,但比照规格赐下田宅,足令他荣养天年,惠及子孙,也全了一场君臣情分。
    王绾再次拜倒,深深谢过。
    既然现任右丞相卸任,接着就该确立继者了?
    周邈好奇张望,视线在几个可能的人选中来回。
    他回来得晚了,之前密谈也没来得及说起这事,继任右丞相人选他还真不知道!
    左丞相的李斯不动如山,九卿之一、历史上二世右丞相的冯去疾面色如常,二公之一、历史上二世大将军的冯劫一如平日,还有几个嬴姓宗室上卿……
    都是有可能接任右丞相之位的人选,但都没露出丝毫情绪。
    周邈:他还是太嫩了!
    就算再来一个七年,论心机城府,他也都赶不上这些人尖子!
    “朝议其二,授官治粟内史左丞萧何,为右丞相。”
    嚯!
    始皇陛下一声惊雷,劈得周邈头皮发麻!
    竟然是萧何萧丞相,接任大秦右丞相!
    萧丞相自然能当右丞相,毕竟都是历史严选了!
    更重要的是,入咸阳历练六年有余,
    相信始皇陛下已经考察确信过了。
    周邈只是没想到,始皇陛下竟然真在知晓萧何是大汉丞相的前提下,授官右丞相!
    乍然惊讶之后,可再一想,其实也不算匪夷所思。
    嗡嗡嗡!——
    先前装得云淡风轻的朝臣上卿们,一旦听到接任右丞相之位者,竟然是年轻的萧何,到底忍不住与左右小声议论起来!
    人一多,殿中就像飞进来一群蚊蚋,嗡嗡嗡嗡地叫。
    却又惧于始皇帝陛下威严,不敢在朝议上公然反抗。
    而且,最有可能升任、继任右丞相之位者,如李斯、冯劫、冯去疾等人,闻言却全无意外之色。
    竟是意料之中一般。
    于是渐渐地,嗡嗡议论声就也小了下来,重又归于安静。
    李斯觑着,心内微讽。
    早在萧何仅用一年余,就从籍田令升任治粟内史左丞时,便已经昭示了今日之景。
    只因萧何生于微末,并非出身大秦旧有的大家贵族。
    今日之萧何,就如昔日之李斯。
    他们二人今日能分任左右丞相,在才干之外,何尝不是还有这一个原因。
    萧何激动,却不算惊讶。升任右丞相这样大事,他本人总会闻听些微风声暗示。
    在殿中议论声渐歇时,就出列领旨谢恩:“臣萧何,领旨!”
    “虽微肩担重任,然亦不敢言歇。臣必竭尽全力,处右丞相之位,为大秦、为陛下死而后已!”
    冯去疾、冯劫等人旁观右丞相之位的新旧交替,思绪复杂难言。
    但一瞬之后,就又念头通达了。
    虽陛下独掌乾坤,制衡朝臣,然也都是煌煌阳谋,光明正大。
    他们虽一时怅怅,转头也就想开了。
    况且陛下一向慷慨,只看如何待隗状和王绾便知,他们以后只要不犯大错,总也能善始善终的。
    就像现在的王翦老将军,当初冬日病过一场得仙使关怀,痊愈后便也过得快快活活的,老当益壮,前两日还出城观景游玩呢。
    “朝议其二,自七年始改历。依御史张苍及众博士所修《仙使新历》,除十月为岁首,改春一月为岁首正月。”
    嚯!
    周邈转眼一看,就发现果然白白胖胖的张苍出列领旨。
    啊啊啊啊!好羞耻啊!
    再次被点名的周邈,啪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绝对不去看张苍!
    张苍:仙使你看看苍啊不喜欢苍了吗……
    #边儿去羞耻死了啊啊啊!#
    ……
    所幸朝议流程在公布这事后,就宣布了结束。
    随着礼官高唱一句散朝,百官便各自散开,可以去休整片刻。
    接着将是老流程,前往郊外祭圜丘。
    周邈在章台宫偏殿,就地换上方岩备着的第二套礼服,整理仪容。
    稍候片刻,就有礼官前来相请,“百官业已就位,请仙使登车,前往郊祭。”
    周邈跟着引导的礼官出门,来到始皇陛下的六马拉舆车后面,登上属于他的驷马拉车驾。
    之后就是熟悉的流程——穿过章台街,往上林苑所在南郊方向驶去,到达圜丘祭坛。
    然后在礼官的唱诵祭文声中,礼乐伴奏,跟着礼官高唱指引,有条不紊地完成祭祀。
    郊祭完毕,乘车原路返回。
    返程时,顺路前往选定的牺牲将士家中抚恤,授以棉袄毛衣以做御寒冬衣。
    今年挑选的几户军属代表,皆是来自南征百越之中阵亡将士之家。
    甚至其中两户,周邈还叫得出他们家阵亡儿郎的名字,脑海中也能浮现出两张朦胧面容。
    “未能将你们的儿郎带回来,我很抱歉……”
    “仙使莫伤心!家中老大虽不能回来,但我们还有幼子在身旁,仙使莫伤心!”
    老翁老妪就是咸阳城中的寻常黔首,不会说漂亮话,虽然悲伤,但也真的不怪仙使。
    相比往年出战十去无回,先前仙使带的大军却只有数百将士阵亡,已经好得太多了。
    他们家老大,只是运气不佳,不幸轮到罢了,实在不能怪仙使。
    况且仙使大军中阵亡者,抚恤皆是如数发放,抚恤堂的啬夫还常来关心他们,够多了,已经做得够多了!
    周邈扯出一个笑来,“好,不伤心。”
    以后的大秦,眼见不会有大的征战了
    。
    唯愿往后数百年,都是天下太平年景。
    郊祭返程,又授寒衣,最终浩浩荡荡重回章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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