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到这个话题, 她就开始迟疑, 说合同签到年底呢, 年底再说吧。
    此时此刻,梁恪言信步走在这条楼梯上,正上方,有同样慢而顿的脚步声自上而下传来。
    一抬眼, 他和梁锐言在三楼转角处迎面碰上。
    算不清多久未见,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周,弟弟看见他时脸上是未矫饰过的慌乱, 稍后才恢复往日的镇定与纨绔。梁恪言莫名很满意他这样的表情。
    原来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出现在柳絮宁的家门口是错误的,算他识相。
    可梁锐言嘴上却丝毫未饶他。
    “你害的她也不能回家。”
    梁恪言没说话, 径直略过他。
    “梁恪言!”梁锐言恼怒于他对自己的无动于衷。沉默真是一场程度加倍的凌辱。
    梁恪言终于停下,垂了眸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性说完。我不想以后每看见你一次, 你都要重复这些废话。”
    “你是不是以为和她在一起了,就万事大吉了?爷爷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和她回不了家的。你和宁宁迟早要分开。”
    “爷爷不同意,我就没法和她在一起了吗?”梁恪言觉得有点好笑,“只有她不同意, 我才没办法和她在一起。”
    “至于你, 如果你有机会,我就会在她家碰见你, 而不是在这里。”
    “进她家门了吗?”
    梁锐言瞳孔骤然一缩,字字掷地有声地滚过脆弱的肌肤。仰视之下,梁恪言的神情带着傲慢不逊,梁锐言经常见到他这番模样,可无一不是面向外人时。今时今日,他用这样的神情直面向自己,梁锐言恍然想起方才柳絮宁的眼神,不知不觉间竟然和他有几分相似。
    梁恪言不需要他的回答,他踱步,不紧不慢地上楼。
    “有本事让我在老宅看见你们啊!”
    背后传来梁锐言的声音,带着不服输,带着倔强,带着无可奈何的无赖。
    梁恪言没回头:“很快。”
    不过回不去也无所谓,能进这块地儿才算一种认可吗?
    门被敲响的时候,柳絮宁正在烧水准备泡茶包,明天是周六,她准备今晚熬夜画画。
    她往门口的方向望,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开半缝,她无奈地问:“阿锐,你到底要——”
    “……”
    后面的话在看见来人时通通咽进了肚子里。
    她今天穿得很不常见,梁恪言初看有些不习惯。
    黑色缎面系带衬衫裹进驼色的包臀短裙里,掐出一段纤细腰线。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大概是脚底痛的厉害,她踮了脚尖放松着打转。
    意识到眼睛流连在她脚背上时,梁恪言止住视线,自然地侧过身进门,在玄关处换鞋,又再正常不过地问她一句:“什么?”
    别人没听到是可能的,可惜他是梁恪言。算算时间,他们两个碰上也不奇怪。
    “阿锐刚来。”柳絮宁说。
    “我知道。”
    “哦。”
    “这鞋他穿过吗?”
    “啊?”柳絮宁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没有。”
    听见这话,他也没什么大反应,见水壶刚倒了一半的水,他走过去。
    “自己喝?”
    “对呀。你就别喝了,不然晚上回去睡不着的。”
    梁恪言说好。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看他帮她倒水,柳絮宁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踮脚埋在他颈肩。
    梁恪言按下开关键,水壶的声音逐渐放大。
    “阿锐不也是突然过来的吗。”
    柳絮宁抱住他的手刚松开,被他的手禁锢住,一掌就可以捏住她的两只手腕。
    “怎么不抱了?”他声音低沉,咬字之间透着不明的情绪。
    “因为你在拿我撒气。”柳絮宁用力挣脱开他的手。
    梁恪言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如拼图,严丝合缝地撞上。
    “你在生气吗?”她问。
    四周一时之间寂静,只剩烧水声与窗外蝉鸣声交错,无论是哪个,都令人听得莫名糟心。
    梁恪言注视她良久,欲望先行一步促使着他低头,唇还没靠近她,便被她捂住。
    “梁恪言,你在生气吗?”她重复。
    他闭了闭眼,似已到穷途末路般无奈:“我在嫉妒。”
    他抓过她的那只手,亲吻她的手心,“柳絮宁,我很嫉妒他。”
    嫉妒她叫他阿锐,嫉妒她从小就选择了他,嫉妒那个“pass”是落在自己的头上,嫉妒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青梅竹马,嫉妒爷爷与爸爸总是默许他们的成双成对,嫉妒他与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朝夕相伴。
    嫉妒所有人知道他梁恪言与柳絮宁在一起时的不敢置信与荒唐。
    “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他来了,你说你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冲我撒气?”柳絮宁想着想着有些委屈,“你为什么要这样和我说话?”
    这样对她一点都不公平,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没有道理要承受他的阴阳怪气。
    “是我的错。”他抱住她,全盘认下。面对梁锐言,他可以装着理智装着傲慢,可嫉妒是阴暗里滋生的苔藓,愈长愈盛,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占据个密密麻麻。
    柳絮宁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从他怀里退开一步。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依然是如刚才般的宁静。水在这时烧开,咕嘟咕嘟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她用这样剔透的眸子直视他,梁恪言莫名有些心疼,可这委屈是他带给她的。
    他语气诚恳,再次开口:“是我的错,飘飘,对不起。我真的很嫉妒他,我要嫉妒死他了,所以才会这个态度对你。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当然,他以后也没机会让我嫉妒了。”
    怎么会有人,道歉也是这样的姿态。
    “梁恪言,你不可以无缘无故对我……”她说不下去,撇过头去,怎么都不愿意看他,“我很爱你的。”比你想象中要爱你。
    这是她第二次说爱他。梁恪言想起那一次,将她抱在怀里,对她说爱时,她欲言又止的神情。再到如今,如此坦然地说出,于是懊悔感更甚。
    梁恪言想靠近她,她往后缩了一点,后脑勺又被他摁住。
    “能不能原谅我?”
    她没说话。
    他又接着问。她依然沉默。
    “能让我亲你吗?”黑夜里,他的声音低柔到像刷了一层迷幻剂。
    和他接吻实在是一种享受,柳絮宁没有动,任由他讨好地吻着,吻到意乱情迷时,他突然抽离:“能不能原谅我?”
    怎么会有这种人的?柳絮宁气笑了:“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耍流氓吗?”
    “你不同意,我的行为才叫耍流氓。”
    柳絮宁立刻推他:“那我现在不同意。”
    梁恪言捏住她的手腕,唇往下碰着她的锁骨:“那我只能耍流氓了。”
    柳絮宁心里有一堆与他辩驳的刻薄陈词,却因为这一记安全线下的吻而瑟缩。
    “怕痒?”梁恪言停住。
    当然不是。但她的沉默对梁恪言来说像是一种肯定,他小心地游离那处。
    可这周围,处处都在底线之下。
    “有这么怕痒吗?”实在是她的反应太过,他笑了声,呼出的热气弹到她肌肤上。
    她的心跳声太剧烈了,让梁恪言无法忽视。他望着她的眼睛,也就在这一瞬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不会做什么的。”他带安抚意味地摸摸她的脑袋。
    她埋在他胸口:“做什么也没关系。”
    梁恪言疑心自己的听觉,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低头之间,露在黑发外的两只耳廓已经变得通红。
    “你可以轻一点点吗?”她仰起脸,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每一个字,都含着害怕与期待两种矛盾的情绪。
    对有些男人来说,这句话是承认他们虚无实力的兴奋剂,但如果对象变成梁恪言,她是无比真挚的,希望他轻一点。
    他气息很沉,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肌肤上。可下一秒,他还是放开了她。这件事不在他今天的计划之内。
    “我买了的。”柳絮宁拉住他的手,“因为我有一点点想和你睡觉。嗯……你要是觉得太早也没关系,因为我……我也只有一点点想的……”
    脑子被翻天覆地般地搅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也不敢与他对视,可她能发现他一直盯着她。
    那为什么沉默?发酵着的寂静让她心里无端滋生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我太主动了吗?你不喜欢?”
    “不是。”蠢妹妹,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不说话?”
    梁恪言玩着她脸颊边的头发:“我只是在想,你能买对尺寸吗。”
    她的脸一瞬间爆红:“最大号,你要是嫌大我也不和你玩了。”
    “那你只能和我玩了。”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原本落在她腰上的手愈发收紧,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柳絮宁被他吻得腿软,身子往后仰,又被他捞回来。她的手紧紧揪着他的衣摆,随着紧张情绪的迸发,手上动作更用力,衣服都变得皱巴巴。
    她被吻得忘记了一切,下一秒,身体腾了空,她被轻而易举地抱起,安全感也如失了重般顷刻消散。她于是只能更紧地抱住他,无处安放的手贴着他的后颈。掌心是潮湿的,他的后颈干燥,指背被锐利的短发戳着,她不由自主地去抚摸。
    她的指尖凉凉的,梁恪言被她摸得有些急躁,不想让她再碰这里:“帮我把眼镜摘了。”
    柳絮宁嗯一声,听话地去摸,却摸到眼镜框。
    “柳絮宁,眼镜也不会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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