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码归一码。”周夜声说,“养条鱼我还能负担得起。明天上午我会在办公室备课,你让快递送到……”
    后半句话被一声巨响打断。连通讯信号都受到干扰,画面变成一片杂乱的雪花。
    “啊?送到哪?”殷幸一头雾水地坐在实验室里,摇着轮椅的操纵杆急得原地转圈,“怎么了?喂喂喂——在吗在吗老大,发生什么了,什么东西炸了?!”
    教师公寓的小客厅里,周夜声摘下湿漉漉的耳机。猝不及防地被炸开的海水浇了一脸,快干的头发又开始滴水。
    保温箱里空空如也。涌动的海水仿佛拥有生命,在空中反重力凝结,把小红鱼包裹在一团飘浮的水球里。
    水球表面不断漾开细小的波纹,被包裹其中的鱼逐渐不动了。水球却以陷入沉睡的鱼为中心迅速被染成鲜艳的红色,浮在空中有节奏地波动着。形态像颗不断泵血的心脏,又收缩如即将分娩的子宫。
    周夜声定定地看了两分钟,等情况不再变化,捡起毛巾擦了擦水淋淋的头发。
    面对过分诡异的突发情况,他有种不合常理的镇定,把头发擦干之后又收拾茶几,做了些简单的家务。
    水球收缩的频率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端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回到沙发旁坐下,开始耐心地等待。
    第一口咖啡刚流过喉咙,陶瓷杯蓦然碎裂。
    他又被炸了一脸。
    “……”
    沿着侧脸从下巴滴落的咖啡液还是滚烫的,冷白的皮肤霎时间红成一片。周夜声却似没什么感觉,抽一张纸巾擦了擦脸,捡起杯子碎片放进垃圾桶。
    再转身去看时,他毫无预兆地和一双碧绿的圆眼睛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张近似人类幼童的完美脸蛋,红发碧眼,雪白稚嫩,带着不谙世事的甜美笑容。嫩藕般的手臂在空气中轻轻抓握,可爱得如同天使降临。
    可它的下半身,赫然是巨大的金红色鱼尾,占据了他整个身长的三分之二。细小的鳞片从脐部向下覆盖尾巴,泛着奇异美丽的珠光。
    周夜声僵在原地。
    那双宝石绿的眼睛天真纯粹,懵懂地注视着他,红润的嘴巴微微张开。察觉他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波,小脸有点困扰地皱成一团。
    僵持了一会儿,周夜声轻咳一声,试探性地伸出手。
    人鱼幼崽恍然得到启发,甩尾从半空中猛扑到他身上,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带着柔软又潮湿的凉意。
    眉心流光闪烁,有什么东西轻盈地荡开了。
    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一道稚嫩的语意却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
    【papa】
    作者有话说:
    喜当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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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天刚蒙蒙亮时,周夜声到校外叫了辆出租车,去旧城区的便利店。
    学校给他配了车,但路径信息都会传到校内网络留下记录,对需要保密的私人行程而言就不怎么方便。
    殷幸有点社恐,一年半载不见得出次门,见老熟人也会紧张。如果约定明天要见面,他提前一晚就会做心理准备,焦虑得睡不着觉。
    所以周夜声基本都是不打招呼地直接过去。
    把他吓一大跳,过会儿也就缓过来了。比煎熬一宿要划算些。
    近些年来,他们很少有什么必须见面的要紧事。唯独这一周来得勤,抵得上以往半年的次数了。
    车辆在灰色的阴霾天气中穿行。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组成了暗无天日的钢铁都市,霓虹灯红蓝闪烁,全息光屏昼夜不停地播放广告。各种明星代言的保健品,更多功能的新型义体,还有款式新潮的雨伞。
    森林与大海受到污染,自然气候调节能力逐年变差,每年至少有八个月都在下酸雨,出门必备的雨伞也成了穿搭必备的时尚单品。
    凌晨时分,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周夜声在十字路口下车,面不改色地揣着孩子往巷子里走。
    他换了件及膝的黑色长风衣,肩宽腿长,身形高大,再来把镰刀就能cos亡灵使者,追魂索命般行走在日出前朦胧的雾气里。敞开的前襟却堪堪包裹着一团圆滚滚的幼崽,胸口的衬衫已经被大片口水浸湿了。
    便利店门口依旧亮着一盏小吊灯。垂落的灯泡轻轻摇晃,收银台前有个年轻小姑娘在值班,微笑着发出问候,“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呢?”
    周夜声没有理会,径直往里走。
    货架后藏着一间杂物室,用来堆放未上架的零食饮料,挪开摞得老高的箱子,最深处整面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零食帘。
    他按照特定顺序更换了几包零食的位置,撩开零食帘,进电梯前脚步一顿,反手摘下两包不同口味的吸吸果冻,塞给胸前饥肠辘辘的幼崽。
    一路上他都满面寒霜,抱孩子的手法像个冷酷无情的人贩子,如果不是有一张惊为天人的俊脸撑着,早就被出租车司机举报了。
    人类能听到的声音频率范围只在二十到两万赫兹之间。因此没人知道,这位冷酷无情的人贩子,一直在被单曲循环的“papa”和“饿饿”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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