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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海策……”破山遥望西南:“还记得我们在尤溪的时候,他给我们讲过的天下大势吗?”
    破山、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现在在日本有个共同的身边,那就是岛津胜久的家臣。而在三年前,当他们还在中国时,也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六艺堂的弟子。
    当他们还在尤溪的时候,就常常被李彦直所讲的海外见闻所吸引。是遇到了李彦直,他们才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有这么大!六艺堂能在十年之内产生那么多的英才,和李彦直开拓了他们的视野是很有关系的。
    尤其是这三个破门而出的弟子,他们在离开尤溪进入大海以后,将所学与海上见闻相印证,越是印证对李彦直就越是惊佩!李彦直传授知识时,总是自称“从书上得来”,一般来说,在书斋里做学问传授弟子,弟子用于实践时总会出现所学与现实不符的情况,但破山等下海之后的见闻,却每每印证了李彦直所传知识的确切,三人甚至能以李彦直的概括性知识去纠正老船工们被表象迷惑而产生的谬误,用李彦直所传授的格物之理去解释船长们不能解释的现象。正是这些,让三人在身份上抛弃了以李彦直为老师以后,却在心里不自觉地继续李彦直所传授为师,甚至比还留在大陆的弟子更加信服。
    这时被破山一问,便又勾起了他们当年在尤溪求学的情景。
    “天下大势……”岸本信如斋道:“我记得他当年说,若论到综合起来的力量,大明仍然是举世第一!可当下最新兴的、最有活力的力量,却不在大明!当我们还在尤溪时,还不是很明白他说的这股力量是什么,但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他说的那股新兴的力量,应该和在海上活跃的佛郎机人有关。”
    “不错!”破山道:“他说,如今这个时代,正在进入一个小国时代!大国庞冗,对内无法深入管理,对外调转不灵,难以因应新出现的情况;小国灵活,反而能对境内进行更有效、更细致的管理,并对外释放他们的力量。只是如今那些小国方兴未艾,离大明又远,所以暂时来说才没造成多大的威胁,但要让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况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东风会被西风压倒,到了那时就非人力所能回天了!”
    “那他想怎么样?”岸本信如斋说:“大明乃是天下第一大国,只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他总不能把大明变成几个小国吧?”
    “他当然不是这么想的。”破山道:“他的想法是仍以大明为立足之本,却去嫁接小国的长处,取长补短。他说,那些小国眼下虽有活力,但根基不够深厚,无法久远地强盛,相反,大明如果能解决这些问题,便有可能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以千年所积之根基加上新来力量的催化,必能取得主宰世界之地位并持之久远而不败!”
    虽然已经离开了尤溪,但日向宗湛还是忍不住被这份豪情壮志所打动,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却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根基在于陆,而新兴之力量来源于海……”岸本信如斋道:“这便是他的陆海策么?”
    “不错!”破山道:“他认为天下大势,就在这陆海二字!大明虽然据有华夏大地,环宇第一,但当今圣上尸位素餐,朝堂诸公抱残守缺,各部各省贪腐横行,其间破绽甚多,大有可取之道!东海各派私商、倭岛各路大名、泰西新兴诸国都甚有活力,生机勃勃。然而,私商为中华出海之孽种,根在中华,其必须依附大陆正如藤蔓必须依附乔木,一旦陆海隔绝,失去依靠,则必萎顿不振;倭岛诸大名势力尚弱,十年之内不足为患,且倭岛之益害,不在倭岛本身,而系于中华之兴衰,中华兴,则倭岛为从属,中华衰,则倭岛为恶瘤,朝鲜、交趾亦然,所以他认为对付这些小邻,主要是务本,大明国内的问题处理好了,这些属国自然就得向中华靠拢;泰西新兴诸国虽然野蛮凶狠,但隔得太远,就算为祸,百年之内也只是癣疥之疾。就利害而言,东海私商最近,群倭次之,泰西最远。但是他认为,只要处理得当,这三种力量都可以化为己用。”
    岸本信如斋道:“他想怎么用?”
    破山道:“利字而已!这三派力量在东海,都是靠着一个‘利’字纠结起来的。倭岛泰西均渴望中华货物,东海那些私商能顺其所求,故能勃兴。但走私渠道终究太小,如纤管细流,只能稍解渴意而已。时至今日,单靠走私已难满足海外诸国对中华货物的巨大需求,故诸国均渴望货物通路能够扩大,而私商身为华夷中介,更是渴盼着能开禁通商!谁能顺应他们的这种需求——哪怕只是给他们一个万分之一的希冀,他们都会报以重利!李彦直想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来达成他的目的!”他顿了顿,道:“挟七海之财货,以干朝廷,谋其威权;挟大陆之威权,以临七海,取其财货——这就是他的陆海策!”
    岸本信如斋听到这里也有些呆了,日向宗湛叹道:“他做事确实是大手笔!被你这么一道破,我才明白他这些年的一些‘不合理’的举动,其实也都是有原因的……”
    岸本信如斋哼了一声,道:“但现在他的想法既已被我们知道,我们只要从中挑拨破坏,定能叫他的陆海策变成陆海败!”
    谁知道破山却道:“不!我们不但不要破坏这陆海策,相反,我们还要帮他促成这陆海策!”
    岸本信如斋一愣:“什么?促成它?我们为什么要促成它?”
    破山笑道:“他的这陆海策不过是个大致的想法,其略大而且疏,中间大有我们可以取利之处!我们自己要开出一片新天地来十分困难,但如今他既已经把事情展开,我们眼下的根基暂时还不如他,也正好借他的势,来做我们自己的事情!”
    岸本信如斋道:“可万一让他把事情谋成了……”
    “成了更好!”破山道:“陆海策就算成了,最后收取战果的,也必定是我们!他的这谋算虽然大胆,不过里头还有一个致命的破绽!我等只要掌握了这个破绽,等时机一到再给他致命一击,便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岸本信如斋问:“什么破绽?”
    破山冷笑道:“他的破绽就是陆海都想要!但到最后他一定全都得不到!他想亦陆亦海,兼收陆海,到最后却势必变成无陆无海!”
    日向宗湛喃喃道:“无陆无海,你是说……”
    破山道:“他说天下既将进入小国时代,他却还要逆天而行,立足于大国,这不是矛盾么?陆海既有矛盾,这矛盾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调和的?哼!我看他将来一定两边都不讨好,最后只落得个为我们做嫁衣的下场罢了!”
    樱岛的密议,终于接近尾声了。
    破山是第一上山,也是第一下山,他下山以后,樱岛上只剩下岸本信如斋和日向宗湛,岸本信如斋望着破山的背影,忽道:“胖子,你看破山和钜子相比,孰高孰下?”
    日向宗湛似乎没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陷阱,便道:“破易立难,破山是游走在钜子所建立的体系空隙之中,又进而破之罢了。”这句话虽没直接回答信如斋的话,其实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岸本信如斋道:“可他毕竟已经看到了钜子的破绽!”
    “谁能没有破绽呢!”日向宗湛道:“一个人只要是做事,就一定会有破绽,做的事情越大,破绽就会越多!我们才从他的体系里出来,能看到其中有破绽又有什么好自豪的?何况我们既然看到了破绽,钜子未必就没想到,或许他也有后着呢。”
    岸本信如斋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哈哈,你心里果然还是向着李彦直多一点!”
    日向宗湛横了他一样,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当初我们破门出来的时候,你好像是后来才到的。”岸本信如斋道:“是不是出发之前,和李彦直秘谈过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日向宗湛冷笑道:“你若是怀疑我,大可当着破山的面说,何必等他走了之后才在他背后啰嗦!”袍袖一拂,亦下山去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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