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元恪羞恼道,“孤岂是那种以色侍人之辈!”
    “不笑的话,我可就不讲了!”萧君泽作势要放开他。
    “慢着!”元恪低下头,抬头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这才扭扭捏捏道,“这,可以了么?”
    “不是很真诚啊,”萧君泽放开他,坐到一边,看着他有些狼狈地整理衣衫,“但也还的行,来,喝茶。”
    元恪整理了一下混乱思绪:“那,计将安出?”
    ……
    一个时辰后,太子走出冯家宅地,神色有些复杂地回望了一眼。
    他既佩服于君泽计划的简单,又欣赏他的果断。
    当然,生气还是有些生气的,他居然敢觊觎本太子!
    但生气之余,又有些小小的自得,感觉自己除了有明君之相,还能是很有魅力……
    十七岁的少年伸手捂住脸,嗯,君泽若是,若是不要那么强势就好了。
    他是很愿意和他共度春宵……
    但,元恪一时也过不了心里那关,罢了罢了,反正日子还长,先拖着君泽,稍做避让,不要太过亲密,等自己登上皇位,他难道还敢肖想君王不成?
    -
    宅院之中,看元恪走了,萧君泽目光幽幽,缓缓坐案前,冷笑一声。
    他当然知道元恪对他的心思,在利用完他之前,也不想将两人的关系闹得太僵,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真是没有一点难度。
    他单手托起头,看着窗外层层乌云。
    想要阻止元宏南下,最好办法就是激化宗王和太子的矛盾。
    如今朝廷的大权,都依赖着诸姓宗王,他们是元宏改制的最大支持者,手中不但掌握着武力,还掌握着朝堂,甚至元宏先前重病之时,向诸王说过“若我儿不肖,彼可取而代之”。
    而未满十八元恪,面对这些又有军权又有威望的长辈,压力是非常大的。
    历史上,孝文帝死后,元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诸姓宗王全部杀掉,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天然存在的。
    萧君泽觉得,如果孝文帝还想要自己儿子继位,那必然也是要想办法,削弱宗亲势力,至于“彼可取而代之”这些话,听听就好,谁要是当真了,那可就不礼貌了。
    元宏的弟弟里,也就元勰是个能干又听话,还忠心的小天使,其它几个,那是一个赛一个废物,只需要元恪稍微表现出敌意,便能刺激出他们的反骨。
    尤其是元禧,气量狭小,做事冲动,如今孝文帝暂时疏于政事时,已经开始排挤弟弟元勰,有了独揽大权之意。
    孝文帝对亲属太好了,好到让元禧和几个弟弟,已经忘记他们权势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他拿起笛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儿,起身,准备去见冯诞。
    有些事情必须给冯诞打个招呼,没办法,元宏感情太丰沛了,也不知道一个皇帝,怎么就能对亲戚们感情那么深,稍微有个弟弟不听话,就会破防。
    要是把他气得病情加重,元恪上位,到时麻烦的还是自己。
    唉,真是好辛苦啊!
    萧君泽微笑想着,走出房门,伸展双臂,向后扩了扩胸,露出一排漂亮洁白的牙齿。
    -
    “什么,你教元恪去朝上参咸阳王罪证?”元宏听得皱起眉头,在冯诞怀里挣扎着就要起来,“不可,元禧本就因少府一事不喜,若是元恪当众伤他颜面,他必不干休。”
    “就是要不干休啊,”萧君泽拈着桌案的上核桃仁,抛进嘴里,“这些日子咸阳王给殿下找了多少麻烦,你还不许殿下略做反击么?”
    元宏不悦道:“你这是惟恐天下不乱,元恪应以仁德,弥合关系,诸王都是他的基石,岂可自毁?”
    “陛下啊,太子已经长大了,你应该让他放手让他去做,”萧君泽叹息道,“太子没有您的威望,您不是不知道。”
    元宏沉默了,他当然也知道此理,但幼年孤苦的他,十分看重亲情,实不愿意看到一家人反目。
    “所以,让太子放手去做吧,咸阳王贪婪无度,你骂他几句,他何曾放在心上,”萧君泽低声道,“不如陛下这次,便做壁上观,看看若您不拦着,诸王又会如何对太子殿下。”
    元宏叹息道:“你一定要我在死前看这些么?”
    萧君泽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傻,你儿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你若看着,他们下场还不会太惨。”
    元宏沉默了一瞬:“你是,不想让我南下?”
    萧君泽淡定道:“只是最近不合适,我答应你,只要你保重身体。等一年过后,必全力让你南下!”
    只不过那时候,他或许要换个身份和他见面了……
    元宏展颜:“那便一言为定!”
    第124章 热热闹闹
    萧君泽劝服元宏,转头又去告知太子元恪这消息。
    元恪本还有些犹豫不决,但在知道父亲已经默许此事后,立刻精神百倍,在朝堂上大肆揭发咸阳王元禧的不法之行。
    元禧长这么大,除了皇帝,还从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大骂,当场也没有客气,揭发了太子元恪放纵男宠弄权,假公济私等等私德问题,把少府的责任推卸到太子身上。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揭底揭得干脆又狠毒,一时间,整个洛阳都知道元禧到处挑选美女,强取豪夺,还有私占盐池,将大半的盐税收入府库,还私下里对皇帝多有非议……
    同时,大家也知道元恪冷落太子妃,和几个亲随不清不楚,给他们官职和钱财,眼看和南边那个萧宝卷没什么两样!
    后边这个攻击直接让元恪破防了,如今北朝都在看南朝的笑话,说他像萧宝卷,这已经不是人身攻击的范畴了,分明是最恶毒的诬蔑与诅咒。
    偏偏这个时候,陛下因为旧疾,没有处置,只是让人“严查”。
    这下,两边便都开始收集证据,意图拌倒对方,而这场斗争,也在有心人的放纵下,变成了宗王与太子的角力。
    元禧年长,与诸王宗亲关系紧密,元恪虽年幼,却有太子大旗,有许多汉族权贵都愿意支持他,削弱打击王室宗族的势力。
    -
    但这一切,都和萧君泽没什么关系。
    元恪忙得根本没时间来寻他,朝廷其它臣子也被这场大战席卷,分不出太多心思。
    萧君泽一边围观,一边看还有哪些麻烦的人物没有入坑。
    腊月,萧君泽在洛阳皇宫中陪着冯诞吃羊肉火锅。
    煮好的羊肉在雪白肉汤中翻滚,汤里的胡椒是许琛从占城那边带过来的,君泽放得十分豪爽,汤自然也很是好喝。
    元宏和冯诞同享受一个铜炉火锅,元宏还抱怨着没有胃口,要冯诞给他挑这挑那,看得萧君泽眉头紧皱,托着头思考自己的存在感真的有那么低么?
    元宏喝下一碗汤,略微出了汗,瞥了一眼一脸嫌弃的君泽,不由轻嗤道:“怎么不继续劝了,恪儿可还在指望着你帮他说情呢。”
    萧君泽无聊道:“你又不是傻子,朝堂如何,你心中有数,你真是放心那几位兄弟,宫庭禁卫便不会是于烈这个孤臣了。”
    元宏叹息道:“君泽啊,你看得如此清楚,真不怕朕忌惮么?”
    “你不怕,”萧君泽随意地拨弄着调羹,“我有大志向,在你眼里,北朝才是天命正统,南朝那萧宝卷扶不上墙,我是不会去的,只能支持北朝大业。”
    元宏悠悠道:“那你怎知,朕放心将你留给太子?”
    萧君泽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托着头,目光瞄向了冯诞。
    元宏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与他四目相对,一者感慨,一者自信。
    冯诞却是有些困惑,目光在元宏和君泽间来回,皱眉道:“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萧君泽向元宏挑挑眉,元宏无奈地摇头,抬头对冯诞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在说朝堂。”
    见冯诞还是有些困惑,萧君泽便笑道:“朝廷里有你在,陛下当然是放心让我为太子效力。”
    “不错,诸王之中,元勰让朕安心,但元禧……唉,只望他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元宏叹息道,“这几日朝中乱相,朕不是不清楚,但思虑许久,终还是决定,能做便做,不把事情留给元恪。”
    冯诞心中沉重,安慰道:“陛下,徐太医已经说了,您的病已经痊愈,只要莫要劳累,便无大碍,莫要思虑太多。”
    元宏微笑道:“正是因为如今还好了些,这才要清理朝廷,多做安排,否则,等到哪日大病,怕是来不及。元恪等人在朝廷里的相互攻击,从来都不是要害所在,而在于朕支持谁……”
    说到这,他对君泽冷哼一声:“就是因此,小狐狸才过来做陪,否则,他宁愿在家里摆弄吃食,也没兴趣来见你。”
    “你们二人亲密无间,我过来,怕是都打扰了陛下雅兴呢,”君泽也在一边点头认同,“话说兄长,你平日那么忙,我不打扰你,不是更好么?”
    “那不同,”元宏悠然道,“平日操劳,偶尔有你相陪,倒也解乏。”
    冯诞给他递了碗汤:“你们分明彼此关心,却总是喜欢斗嘴,让人看得心烦。”
    萧君泽和元宏同时莞尔,对视一眼后,对彼此的默契都颇为满意,各吃各的了。
    他们都明白,元宏相信萧君泽,是因为有冯诞在,于皇帝而言,有冯诞在,君泽怎么都会选择北朝,而有君泽在,万一皇帝身体不行,有君泽在朝廷上,也能护住冯诞将来平安。
    但这些话,就不用对善良温柔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的冯诞说清楚了。
    这属于是同类之间的“懂的都懂。”
    ……
    就在萧君泽直接走皇帝路线,让元宏下定决定敲打宗室诸王时,朝中诸王争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腊月除夕的前一日,元禧甚至等不及到初一的大朝会,便亲自前去皇宫,带着几个弟弟向元宏哭诉,说自己被侄儿欺负得要没法过了,要求元宏管管太子,给他们一个公道。
    而元恪也在现场,眼看两人又要相互揭短,元宏无奈地阻止了他们,然后表面上各打了三十大板,罚俸闭门各三个月,每人领了一顿骂,元恪失了少府的职位,而元禧则从尚书令这一职位,提拔为太保,兼领司州牧。
    按理,这似乎是惩罚了太子,给元禧补偿——毕竟太保可是和太尉、太傅同阶的三公一职,再显赫不过了。
    但结果,元恪回宫后便庆祝了一夜,让宫中尽情歌舞,通宵达旦。
    元禧则气得正月初一的朝会都称病不来了。
    原因是尚书令是实打实的权臣之职,堪称宰执,而太保只是一个虚阶,早就没有实权了,虽然还有司州牧(首都市市长)这一实职,但却差尚书令太多太多。
    这个处罚,太子一方,可说是大获全胜,这年自然过得快乐无比。
    ……
    正月,洛阳大雪,黄河冰封,原本热闹的河阴镇上,却比两年前,多了许多荒凉。
    镇上商铺早已经没有最初的简约,大多重建得十分繁华,雕梁画栋,厚重牌匾,再不是先前的简陋招旗。
    街边的小摊小贩全然没有了踪迹,街上的行人衣衫破旧,面色愁苦,街边的乞丐随处可见,还有些已经被冻得没有气息的尸体。
    彭城王元勰坐在酒楼上,对君泽轻叹道:“咸阳王执掌少府后,对镇上育幼院、食堂事务等多有裁撤,又将许多匠人录入匠籍,引得逃奴四起,这镇上商铺,也多被世家得去,匠人成为官籍后,所得微寒,无力购买杂物,如此,街上的小贩,自然也就没有踪影……”
    他回想起当时君泽经营这里工坊时,繁华不输洛阳,街上甚至见不到一个乞丐,所得收入之富,甚至能疏浚北方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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