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看到这一幕, 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从何涛的口供中得知,伍晓棠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当时伍晓棠虽然很痛恨何涛, 可对女儿很好, 哪怕第一次为人母, 哪怕被囚禁在地下室那种地方, 但她还是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女儿。
    只是何涛那畜生却当着她的面弄死那个可怜的孩子, 也就是从那开始, 伍晓棠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
    白瑜不知道伍晓棠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还是精神错乱, 总之她不敢大意。
    念念很乖巧, 在她的安抚下已经停止了挣扎和哭泣, 避免进一步刺激到伍晓棠的精神。
    伍师傅和赵寄秋两夫妻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悲伤如潮水疯狂涌过来, 几乎将他们压倒。
    他们可怜的棠儿,要不是那个畜生, 他们的女儿如今说不定也有一个像念念这么可爱的女儿, 过着幸福的正常人的生活, 都是那个千刀万剐的畜生。
    伍师傅擦了擦眼睛, 慢慢接近女儿:“棠儿, 我是爸爸,你把孩子给爸爸好不好?”
    伍晓棠看到伍师傅,却仿佛不认识他一般, 不仅不把念念交给他,反而抱得更紧了。
    白瑜看伍师傅还想上前, 连忙阻止:“伍师傅您最好不要再上前去。”
    伍师傅看女儿不认得自己并且害怕自己,眼底的伤悲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赵寄秋也不敢再上前:“棠儿, 你看宝宝很不舒服,你把宝宝给妈妈,妈妈带宝宝去看医生好不好?”
    伍晓棠看看她妈,又低头看看被她搂在怀里的念念,不知道是她还记得自己母亲,还是因为担心自己“女儿”。
    她迟疑了下才把念念递了过去,声音悲切而无助:“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这一刻,院子里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悲从中来,在那个时候,伍晓棠应该也曾经这样一声声喊着,“救救我的女儿,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只是她从没等来救赎,反而等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施虐。
    赵寄秋含着眼泪把念念抱过来,然后又交给白瑜,这才走过去一把抱住伍晓棠,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白瑜也觉得鼻子酸涩得不行。
    伍师傅和赵寄秋担心再出意外,很快就带着女儿离开了,那颗珍珠他们没有带走,就放在亭子的桌子上。
    念念显然是被吓着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白瑜给她洗了把脸,又给她拿了她喜欢吃的点心过来,然后安抚她:“念念,还要害怕,刚才那个姨姨她不是想伤害你,她是生病了,所以才会把你错认成她的女儿。”
    念念嘴里含着一颗糖,脸颊鼓鼓的,听到这话,抬起小脑袋问道:“那她自己的女儿呢?”
    白瑜摸了摸她的头:“她女儿生病没了,那姨姨很伤心,因为太想念女儿自己也得了病,你跟她女儿长得有点像,那姨姨看到你,就把你当成她女儿了,不过她没有恶意的,没想要打你,你能原谅她吗?”
    念念想起刚才那个姨姨虽然一直抱着她不放,但的确没有弄疼她:“嗯嗯,那姨姨很可怜,念念不怪那个姨姨。”
    那个姨姨看不到自己女儿肯定很伤心很难过,就跟她看不到爸爸一样,她好想好想爸爸,不过她不能说,因为她怕奶奶和姑姑知道后会难过。
    所以她只敢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地想爸爸。
    白瑜闻言,忍不住夸奖道:“念念真是个善良又体贴人的好孩子,姑姑为你刚才的勇敢感到骄傲。”
    念念小脸蛋红了起来,摆弄着手里的糖纸。
    漂亮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六色的斑斓色彩,就跟她此时眼底的光芒一样。
    小家伙知道姐姐刚才被吓到还哭了,当即抱着念念。
    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念念的后背,还有模有样道:“姐姐不怕不怕,我唱歌给你听。”
    念念:“谢谢妹妹,但我现在不怕了。”
    小家伙:“不,姐姐你要说你害怕。”
    念念:“……”
    念念:“可妹妹,我真的不害怕了。”
    姑姑跟她说了后,她知道那个姨姨没有想伤害自己,而且那姨姨没了女儿,自己又生病了,非常可怜,所以她已经不害怕了。
    小家伙卡顿了好一会儿,还是坚持道:“姐姐你要害怕!”
    姐姐不害怕她就没办法唱歌歌哄她。
    念念看妹妹着急得不行,连忙道:“妹妹不急,我很害怕。”
    听到这话,小家伙满足了,拍了拍自己白嫩藕节一般的大腿:“姐姐你躺这里。”
    念念很疼妹妹,顺从地躺下,还担心压着妹妹,只敢挨着边。
    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边拍着姐姐的胸膛,一边唱了起来:“宝宝睡呀快快睡……妈妈唱个催眠曲,唱一声,宝贝呀……”
    白瑜看到这一幕,觉得好笑又温馨。
    之前小家伙梦魇,她哄着她给她唱过摇篮曲,没想到她不仅记住了,还用来安慰念念,而且还唱得很好听。
    在这之前小家伙没开口唱过歌,因此她压根不知道她居然有一副好嗓音,简单的几句歌词通过她的嗓子唱出来,带着孩子的天真、单纯和干净,让人听着十分舒服,仿佛天籁之音一般。
    白瑜很是惊喜。
    而念念本来是不困的,躺下来只是为了哄妹妹,但没想到在妹妹的歌声中,她眼皮子越来越重,最终真的睡着了。
    江霖回来后,白瑜跟他提了小家伙唱歌好听的事情,江霖也很是惊讶,顿时提出让小家伙给他唱一个。
    谁知小家伙却振振有词道:“不行的爸爸,要受伤才能唱。”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受伤的人没有资格听她唱歌。
    江霖:“……”
    ……想听个歌难道还得去受个伤才行?
    白瑜被父女俩的模样给逗笑了。
    伍师傅和赵寄秋夫妻两人回去后,觉得很不安心,回头又送了一些水果和糖果给念念送了过来。
    为了让两位老人安心,白瑜把东西给收下了。
    念念虽然受了一些惊吓,但后面没有因此发烧,晚上也没有梦魇,原以为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伍晓棠身上却发生了让人震惊的变化。
    在那之前,伍晓棠可能一天到晚说不到一句话,每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浑浑噩噩,偶尔清醒时能倒是能认得伍师傅和赵寄秋,可一旦犯糊涂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见到念念后,伍师傅和赵寄秋本来还担心她回家后犯迷糊,两人一直盯着她不敢放松警惕,谁知伍晓棠回到家后不仅没有发病,还跟赵寄秋说要做衣服给女儿穿。
    赵寄秋哪敢让她碰剪刀等东西,这万一扎到她自己,或者一旦发病,这剪刀便成了致命的武器,于是哄着她说自己帮她做,还拿出自己给她做的衣服给她看,伍晓棠可能还记得自己不擅长做衣服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
    谁知这事还没完,伍晓棠又开始担心女儿会被饿着,想去厨房给女儿做好吃的。
    这次赵寄秋没有拦着她,而是把材料准备好,不让她碰刀等东西,之后便站在一旁看着,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她还能及时阻止。
    原以为以伍晓棠如今的状态,应该什么都做不出来,谁知伍晓棠却成功做出了一盘鸡蛋糕。
    看到做好的鸡蛋糕,赵寄秋和丈夫两人再次泪眼婆娑。
    不过这次是因为高兴。
    伍晓棠没失踪之前很孝顺,经常会下厨给他们做鸡蛋糕,女儿失踪之后,他们好多年不敢做鸡蛋糕,就是怕睹物思人,他们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能再次吃到女儿亲手做的鸡蛋糕。
    白瑜收到伍家送过来的鸡蛋糕也很震惊,她跟伍家两夫妻一样,没想到伍晓棠被刺激了一下,居然还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念念收到鸡蛋糕很高兴,还很礼貌地道谢:“谢谢赵奶奶,我很喜欢吃鸡蛋糕。”
    赵寄秋看念念这孩子,越看越喜欢,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顿时看向白瑜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
    她觉得念念这孩子跟他们家十分有缘,之前让他们找到女儿,如今又让女儿开始变好,所以……她要是能收念念做干亲的话,说不定有天女儿的病能好起来也说不定。
    可对上念念清澈干净的眼眸,她这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家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收念念做干亲,跟他们沾上关系,完全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拖累念念的名声,想到这,她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白瑜其实看懂了赵寄秋那没说出口的意思,以后她可能有求助伍家,但她不会拿念念去做人情,不过伍晓棠能变好,这也是她想要看到的。
    因此想了想,她回房拿了两张念念的单人照送给了赵寄秋。
    赵寄秋拿着照片,感动得眼泪盈眶:“谢谢你白同志,谢谢你们!”
    接下来白瑜又在琼州岛呆了几天。
    这几天里,她趁着退潮时到海边捡了不少漂亮的贝壳,把贝壳清洗干净晾晒后,又去供销社买了胶水和装画相框、厚卡纸等工具,然后把这些东西通通送到了伍家去。
    “白同志,这些东西是……”
    伍师傅和赵寄秋两人看到这些东西不由有些懵。
    白瑜道:“我今天过来是想想请两位帮忙的,我知道伍师傅以前在学校里头教国画,而赵阿姨一手祖传的双面绣无人能敌,两位不管是艺术水平,还是鉴赏水平都是出类拔萃的,如果就此荒废了那岂不是可惜了?所以我想请两位能不能把这些贝壳变废为宝,然后制作成工艺品,当然我不会让两位白忙。”
    说着,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那出来推到两人面前,里头装的是两张大团结,以及一些肉票和粮票等。
    伍师傅这才明白她的意图,连忙把信封推回去:“你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钱你拿回去,东西我们一定给你弄好。”
    赵寄秋也道:“就是,没有你们,如今我们一家三口也不能团聚,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拿还能拿你的钱。”
    白瑜摇头:“伍师傅、赵阿姨,我这不是客气,而是亲兄弟明算账,我也不怕跟你们坦白,以后我打算走民族工艺品输出这条路,其中包括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淡水珍珠养殖,另外还有双面绣,还有用贝壳活着其他东西做成工艺品等等。”
    “换句话说,这事情不是一回两回需要你们帮忙,而是一个可以发展成长久事业的事情,因此我不能让你们白忙活,更何况晓棠姐的身体也需要好东西养着,这些钱你们就收下,给晓棠姐买点补身子的也好,给她多做两身新衣服也好,你们要是不收的话,后面我可不敢再找你们帮忙了。”
    伍师傅:“这……”
    赵寄秋和老伴对视了一眼,道:“那我就做主把东西收下来,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白同志你放心,这东西我们一定给你弄好!”
    能遇到白瑜一家子,简直是他们前世修来的福气。
    把贝壳制作成工艺品,他们以前都没有做过,不过艺术都是相通的,他们愿意尝试一下。
    更何况就如白瑜说的那样,他们现在手头的确很紧,女儿的病情就是个无底洞,不仅每个月要去医院复诊和拿药,以后有条件了,她还想给女儿进行针灸治疗。
    还有女儿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十年里头不间断生孩子和流产,让她的身体几乎被掏空了,医生说不好好补起来的话,将有碍于寿命,而这些都需要钱。
    她知道白瑜让他们帮忙,不仅仅是看中他们的艺术水平,还想着帮衬他们,这份恩情他们这辈子都还不完!
    看他们把钱收下,白瑜也松了一口气:“这事情不宜给外人知道,免得生事端,因此还请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别往外说。”
    等改革开放后,她会把淡水珍珠作为主要的方向,等发展起来后,她还要成立一家跟设计相关的公司,把珍珠做成包包,联合双面绣做成珍珠双面绣耳环,团扇等等。
    至于贝壳,上辈子她看过用贝壳做成的贝雕艺术品,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加进双面绣或者珍珠,可以最大限度让作品多样化。
    如今珍珠养殖还不能搞,因此她想着让伍师傅和赵阿姨两人先拿贝壳练练手。
    伍师傅拍着胸脯道:“白同志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对于“人心险恶”四个字,他们比任何人更深有体会。
    因此像这样的事情,就算白瑜不说,他们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赵寄秋也点头:“白同志你就放心吧,哪怕是我侄子,我也不会让他知道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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